從楊橓府邸蹭完飯出來,齊平川故意饒了幾個圈,然后貌似很隱秘的去雇了輛馬車,預付定金,三日后出發。
這一切,齊平川都“小心翼翼”做的很“隱秘”,似乎要瞞過所有耳目。
只不過依然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鄉紳楊橓年過四十,正當壯年,沐浴后準備入睡,卻倏然打了個激靈,房間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個黑衣人。
腰間刀光泛寒。
一旁的小妾嚇得花容失色。
楊橓畢竟是雙陽城數一數二的鄉紳,消息靈通著吶,一把捂住小妾的嘴,盯著黑衣人淡定的道:“好漢饒命,我什么都說。”
“說!”黑衣人聲音很冷。
楊橓急忙道:“齊平川來找我,是想把他的院子出手,畢竟他是縣尉,我也不好太壓價,出了一千二百兩的價格,他很爽快的接受了,我已經預付了訂金,明后日他會來找我辦理相關事宜。”
雙陽城的房子并不值錢。
齊平川那個院子,最多能賣一千兩。
多的兩百兩是人情。
黑衣人點頭。
一陣風來,楊橓眼前一花,屋子里已經沒人了。
這位鄉紳長出了口氣,拍了一把小妾,怒道:“別大驚小怪的,鬧出聲響來,你我都得丟掉項上人頭!”
小妾顫抖著點頭。
楊橓忽然睜大著眼。
我擦,又來!
房間里又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楊橓好歹也見過大風大浪,見狀不動聲色,淡然的對黑衣人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話。
倒也是尷尬。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接二連三的出現了幾個黑衣人,楊橓都是一股腦交代,沒有絲毫隱瞞。
確定不會再有人來后,楊橓終于安心。
楊橓想起先前幾個黑衣人看見花容月貌的小妾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羨慕眼神,愜意得很。
抱歉,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同樣待遇的還有那位馬夫家,被幾個黑衣人繼而連三的光顧,嚇得他魂飛魄散,哪敢隱瞞,哆哆嗦嗦的說齊大人雇了馬車要去明州。
驛站。
一身青衫儼然只是個普通讀書人的國子監主簿張雪迎坐在燭火旁,手上捧著一本修德說解,這是前朝某位大儒的著作。
在本朝太宗登基后成為禁書。
原因么,只因書中提及到的某些關于兄弟相處的道德言論刺激到了敏感的太宗。
張雪迎合上修德說解,示意黑衣人先下去,看著角落里就著花生米喝著小酒的魁梧漢子,略有嘲諷的道:“看來齊平川選擇了明王。”
喝酒的漢子三十出頭,身材極其魁梧,滿臉半寸長的絡腮胡子,滄桑憂郁。
和形象不符的,他有一個很雅氣的名字。
李輕塵。
乍然聽去,比張雪迎這個讀書人的名字更像讀書人。
渾濁的眸子里偶爾閃過一抹洞悉一切的精光,丟了一顆花生米,嚼著,“哦?”
張雪迎嘆了口氣,“齊平川的膽子著實有些小,這就收拾東西想逃命了。”
頗有些諷刺。
李輕塵啐的一聲吐了花生衣,呵呵笑了,“有關系?”
膽子大還是小,都難逃一死。
張雪迎輕輕拍了拍手中的修德說解,看向窗外,“詔書只有一封,落在明王和信王手中是一種結局,落在魏王手中又是以另外一種結局,落在禁軍都指揮使陸炳手中又是不同的結局。”
李輕塵依然在笑,笑意諷刺,“落在左相手中,也是不同的結局。”
說到底,來雙陽城的人都有各自算盤。
誰能活到最后,就有可能得到詔書!
張雪迎瞇縫著眼,感受著林輕塵意思著掩飾起來的殺意,“不管怎么說,你我之間,在尖獠死士、金劍義子和破陣臺太保沒死之前,算是盟友。”
李輕塵由衷的嘆氣,“可怕。”
“哦?”
“讀書人確實可怕。”
張雪迎冷笑一聲,“可我若是沒記錯,繡衣直指房的李輕塵,早些年也是讀書人出身的罷,被太宗陛下滅了的隴西李家,在前朝亦是書香世家。”
鏘——
小小的房間里,忽然間劍吟陣陣。
張雪迎一身儒衫無風自鼓。
蹙眉,按書。
便有瀟湘書生意張揚,將滿屋劍吟壓了下去,聲音自信,“李輕塵,你應該明白,就算能殺我,你也勢必重傷,想再爭奪那一封詔書,便是妄想。”
李輕塵裂嘴一笑,“你以為我很在意詔書落在誰手上,你以為我一定會遵陸炳?”
倒也沒動手。
張雪迎嘆氣,“今時雙陽城不宜論此等私事,還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既然齊平川擺了這么個局,我們不妨順他的意,先殺了裴昱如何?”
林輕塵笑而不語,且飲酒。
張雪迎嘆了口氣,“倒是不知道魏王那位破陣臺的將軍如何作想。”
“殺之。”
很霸氣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張雪迎笑了。
林輕塵搖頭出門。
兩人今日的談話,從始至終都沒想過避諱同樣住在驛站,且就在隔壁的那位破陣臺太保,大家目的都一樣。
志在詔書。
先殺最強的金劍義子裴昱,除掉最大的威脅,也斷了齊平川的一條路。
可惜,齊平川選錯了人。
站在院子里,李輕塵回首看著又在捧書夜讀的張雪迎,再看了看隔壁窗欞上那個正在擦槍的身影,這位漢子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還有殺意。
抬頭望天。
下弦月當空,是個殺人夜。
三更鼓響。
懷里永遠抱著一把大黑傘的小書童走進房間,“老爺,什么時候出發?”
張雪迎抬起頭,聲音很輕。
“等他們先行。”
打架么……
不急。
讀書人的人事,急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