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現實世界還是觀井天下,齊平川都不是北方人。
很少見大雪封山的壯景。
童心飛揚,一路和小鹿打雪仗回去,最后又在小鹿家門口的坡地上堆了個雪娃娃。
齊平川心中倏然一動,問小鹿哪里冰多。
小鹿說崔大爺家后面有個水凼凼,全結冰了。
齊平川興致盎然,決意做個冰雕。
穿越前,偶遇大雪,齊平川曾在網咖門前做了個巨大的雪龍,這點水準還是有的。
黃鹿吃驚的發現,這幾日崔六甲總是神神秘秘的早出晚歸。
晚上的篝火堆旁很少看見他的身影。
就是看見了,也一改先前牛皮吹得震天響的德行,只是和年輕的采藥人坐在一起低聲嘀嘀咕咕著。
白天偶爾也會回來一趟。
在他家后面水凼凼里找到正在雕著冰塊的采藥人,依然小聲嘀咕。
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小鹿又吃驚的發現,在崔牛皮某天找到她爹,兩人關在房間里嘀咕了半個小時后,父親出來時滿臉通紅。
然后家里的伙食就忽然好了起來。
本來省著吃用的過冬臘肉,毫無節制的端上飯桌,埋在房子后面那顆云松下的“女兒紅”,說是自己出嫁時再挖出來,也端上了飯桌。
家里最好的新棉被和新被褥,也加在了采藥人小哥哥的床上。
她爹看采藥人小川的眼神,能讓黃鹿身上起雞皮疙瘩。
她有些懷疑。
爹是不是要將她賣給采藥人當小老婆……
小鹿有些害怕了。
于是這幾日她開始躲著采藥人小哥哥。
可她躲著,好些人卻趕趟子來見他,黃鹿就見到好些人。
有和她爹一個年紀的人,帶著和她年齡一般大小的少年,在水凼凼旁見了采藥人小哥哥后,神采飛揚的離開。
有和崔大爺一般年紀的老卒。
其中有位老卒斷了一截腿,是個瘸子。
臨走前對采藥人小哥哈哈一笑說,公子,老子可不是崔牛皮,以前沒逃過,現在也不會逃,斷了條腿又怎么了,老子那把飲血無數的老刀,依然可以殺他個天翻地覆。
小鹿覺得這位老爺子比崔牛皮還吹牛皮。
她卻沒注意到,這位老卒稱呼采藥人小哥哥,用的是公子的敬稱。
轉眼半月。
小鹿發現采藥人小哥哥在水凼凼里弄的冰雕似乎是個人。
而這幾日安靜了許多。
崔牛皮和她爹整日不見蹤影,不少人絡繹不絕來見采藥人小哥哥的情形也沒了,倒是身邊不少叔伯長輩,臉上期翼的神情里帶著惴惴。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肯定有大事要發生,而且和采藥人小哥哥有關系。
她有些怕。
她可是見過梁思琪和那個老嫗,尤其是那個老嫗,太厲害了,像神仙一樣,biu的一下,就從幾十米外出現在曹悲面前。
然后曹悲就死了。
身首異處。
血流了一地,嚇死個人了。
小鹿甚至都沒看見那老嫗出劍。
她怕她爹也身首異處。
她怕采藥人小哥哥也死了。
她知道她改變不了什么,只能一個人默默祈禱。
天色未明,齊平川起床洗漱,來到崔六甲家后的水凼凼。
冰雕還差幾刀。
崔六甲和小鹿的爹拖著一臉疲倦來到,只是眸子間難掩喜色,默默的站在一旁等著齊平川發話。
齊平川也不急,慢條斯理的下刀。
冰屑飛落。
當最后一刀落下,齊平川掃凈冰屑,退后幾步仔細端詳。
成了!
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個冰人。
只是有些粗糙。
齊平川畢竟不是專業的,長吁了口氣。
完美!
崔六甲嘆道:“想不到公子還有這等化腐朽為神奇的技藝。”
齊平川裂嘴哂笑,“你拍馬屁的功夫不如老王。”
老王的馬屁拍得也不高明,但架不住他天天拍,拍的多了,被拍的人也就信了,齊平川有時候還真以為自己像老王說的那樣英明神武。
崔六甲干笑。
一旁小鹿她爹,名叫黃炳的漢子暗樂,“他就會吹牛皮。”
崔六甲瞪眼,“要是今天老子殺的人比你黃炳少,名字倒過來寫。”
黃炳笑而不語。
他還真沒信心,畢竟崔六甲是虎跳峽里資格最老的正兒八經的老卒之一——潰敗過一次,就不是老卒了?
齊平川丟掉手中的刀鏟,拍拍手,問崔六甲,“都好了?”
崔六甲點頭,“好了。”
齊平川不放心的問道:“梁思琪那邊,果真沒有絲毫察覺?”
崔六甲咧嘴,“公子放心便是,雖然她的死士遍布峽內各處,但一方面這幾日我們走動時萬分謹慎,另一方面,用好酒好肉麻痹著那些死士,根本察覺不到。”
齊平川蹙眉深思。
虎跳峽極其狹長,人口眾多,自己藏匿在峽谷最深處,有崔六甲等人掩護,確實不會輕易被發現,何況梁思琪的注意力被裴昱吸引。
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
整了整衣衫,背好那把大黑傘,淡然道:“出發罷。”
崔六甲于是恭謹的遞出手中那柄從軍械庫里拿出來的長劍,說公子講就用著,雖然不是神兵利器,殺人足夠。
齊平川接過,率先而行。
崔六甲和黃炳一左一右,按刀跟隨。
昂首挺胸。
兩人心中很憋屈,從虎跳峽被曹悲掌控后,他們知道,這片山脈里的其他人看不起虎跳峽,到梁思琪來后,虎跳峽更是成了恥辱的代名詞。
雖然很少出峽,可兩人甚至無數人都明白,他們的脊梁是彎的,他們在其他地方的老卒面前,抬不起頭。
內心深處被壓抑的有多深,這一刻就有多狂熱。
他們挺直了脊梁。
揚眉吐氣,盡在今日!
這一日清晨,黃鹿起床后發現她爹徹夜未歸,又發現娘親罕見的端了簸箕,不畏寒冷的坐在門口繡活,不時眺望遠方。
像在盼人歸。
小鹿不解,問娘親,娘親只是笑說等你爹回來呢。
小鹿心頭一緊。
她恍然間明白了什么,于是瘋了一般跑向崔六甲家后面的水凼凼。
采藥人小哥哥不在。
但有人在。
一個冰雕的人,矗立在那里。
一身長衫,一手負后一手橫槊如賦詩望天下,棱角分明的五官雖然粗糙,卻迎面而來一股蓋世梟雄氣,似在目視整個虎跳峽。
睥睨天下,欲攬江山入懷。
氣勢無雙。
梟雄!
黃鹿眼前,仿佛出現了刀光劍影鼓角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