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梁思琪越發倦怠。
她不知道那位先生是何等高人,連雙陽城在橫斷山脈隱藏了如此巨大的手筆都能知道,也不知道那位先生目的是什么。
但她明白,她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
而且掌控虎跳峽后,她隱然察覺到一絲痕跡,橫斷山脈里這群人的背后,有一個巨大陰影。
不是陳弼。
而是……開國第一神將齊汗青!
但,有什么關系呢。
梁思琪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大夢一場。
門外大雪昏昏。
半月后。
虎跳峽峽口那座極其堅固的城樓大門緩緩打開。
梳著隨云髻,穿著一身迤邐拖地白色長裙,套了件黑色裘皮披肩的梁思琪走進峽口,面無表情,一如這漫山遍野的雪。
極高極冷。
門內,有位腰間掛了個抓壁勾的男子垂首行禮。
梁思琪無視。
跟在身后的老嫗輕聲對那男子說道:“去書房。”
回到坐落在虎踞坪議事大殿畔的書房里,梁思琪丟開披肩,左腿架于右腿之上,如一位端坐云端的孤冷仙子,翹著蘭花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吧。”
她心情不好。
走了一趟毗鄰虎跳峽的落音山,卻連那位迂腐的老將也沒見到一面。
著實恚怒。
腰間掛了抓壁勾的男子一路跟隨而來,看梁思琪的背影如慕仙子,進得書房連頭都不敢抬,仿佛看一眼她的臉都是褻瀆。
聞言心頭一顫,急忙說道:“紅峽谷的白馬義從防備極其混亂,屬下潛伏多日,終于發現了一些端倪,還聽到了一些消息。”
梁思琪看也不看他,放下茶盞,輕輕挑著指甲。
老嫗哼了聲,“說!”
男子又嚇了一跳,他可是深知這位老嫗的厲害,不敢怠慢,“就在陳歆慕、裴昱和齊平川抵達紅峽谷的第三日,齊平川等人去鷹愁澗游仙女洞,其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裴昱拿著一個卷軸物件,一個人匆匆忙忙獨自出洞。”
梁思琪眼睛一亮,側首,“卷軸?”
男子點頭,“可能是堪輿圖之類的物件。”
又道:“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陳歆慕才一身是血的出洞,然后白馬義從便從紅峽谷撒了出去,四處追尋裴昱的下落。”
梁思琪蹙眉,盯著男子,“齊平川呢?”
男子搖頭,“沒聽到他們說,不過屬下倒是發現一個奇怪現象,近期紅峽谷的白馬義從,每日都要搬大量冰塊到仙女洞中,而且陳歆慕下令,除了搬冰塊的人,任何人不得進入仙女洞,甚至連靠近也不允許,違者殺無赦,所以屬下無從探查仙女洞中有什么。”
梁思琪想到了什么,倏然站起來。
又緩緩坐下。
老嫗在一旁冷聲道:“還有其他消息沒?”
男子搖頭。
老嫗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
轉身看著梁思琪,詢問,“郡主,難道齊平川真死在了仙女洞?”
梁思琪沉默不語。
剛才那個屬下是從信州帶來的,絕對可靠。
如果裴昱真是一個人出了仙女洞,她手中的卷軸確實存在著有可能是這片區域的堪輿圖——拿到這份堪輿圖,價值連城。
但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不是堪輿圖。
而是——太宗留下來謹防奸臣篡國的那封遺詔!
不論哪一種,裴昱如果對齊平川沒有絕對的忠心,都存在著出手搶奪的理由——一旦得到堪輿圖,那么這片大山里的勢力分布,便沒了遮羞布。
如果是太宗遺詔,那更好。
裴昱回到明州,無論是堪輿圖還是太宗遺詔,都是大功一件!
這就能解釋陳歆慕為何一身是血的出洞。
齊平川是否出了仙女洞不得而知,然而陳歆慕為何要禁止任何人進入仙女洞,還每日搬冰塊進去?
只有一種可能。
齊平川死在了仙女洞,尸首還在里面。
搬冰塊,是防止尸首腐爛。
畢竟,那可是金劍義子中的裴昱,是整個觀井天下屈指可數的高手,她那柄拖在腰間的刀,要殺陳歆慕和齊平川,易如反掌。
梁思琪不自信的問老嫗,“姜嬤嬤,你覺得呢?”
老嫗笑了笑,“奴婢哪里知道,郡主自小就聰慧無雙,想必能看清這里面的真假虛偽,您盡管下令就是,如果不確定,奴婢悄悄走一遭紅峽谷,裴昱不在的話,他齊平川死也是死,沒死也是死。”
梁思琪頷首,“邏輯和推理上,確實如此。”
但總覺得過于順暢。
這種感覺,仿佛是有人故意在順著這個邏輯行事一樣。
老嫗訝然,“難道郡主認為是齊平川和陳歆慕故意做了這么個局,遮遮掩掩之中,讓我們推斷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梁思琪苦笑,“有可能。”
如果這是一個局,那不得不佩服做局之人。
現在的關鍵是裴昱拿了一個卷軸走,如果是真的堪輿圖或者遺詔,自己就不能坐視不理。
如果是假的……
那么齊平川和陳歆慕的目的又是什么?
然而自己沒得選擇。
也可能齊平川真死了,所以陳歆慕故意遮遮掩掩,讓自己以為是做局,而不敢出手去找裴昱搶奪那個卷軸。
這件事真假難辨。
然而無論真假,自己都必須找到裴昱,因為不想錯過那個萬一。
萬一,齊平川真死了呢。
萬一,找到裴昱搶到那個卷軸,發現是堪輿圖或者太宗遺詔呢。
想到這里,梁思琪很快有了定奪。
起身,對老嫗說道:“有晴雨山的人在找裴昱,裴昱短期內無法離開這片山林,姜嬤嬤,你帶五十人去紅峽谷附近,務必要注意隱藏蹤跡,如果找到裴昱,殺之。”
老嫗不放心,“可是郡主這里……”
梁思琪冷笑一聲,“曹悲已死,他那群心腹為了活命,也為了保住權勢,如今俯首帖耳,不足為懼,留下一半人足矣。”
老嫗領命而去。
梁思琪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白茫茫一片,飛月眉下的眼眸里,閃耀著光彩。
裴昱的刀很強。
但愿她在這片山里的生存能力不強。
峭壁之間,宅院窗前,一襲白裙,這一幕很美。
如天上仙境。
梁思琪,便是那佇立雪山間的仙女。
只是有些孤單,有些冷。
她也不知道,在姜嬤嬤離開峽口的不久,從峽后的深山里,一位迷路受傷的年輕采藥人唱著“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走入了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