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仿佛落在了她的心頭。
張小神覺得自己的心都提了起來。
然后,她睜開了眼。
眼前的,依舊是自己之前見到的樣子。
她依舊瑟縮在李正已經沒了溫度的懷中。
他的臉上,還是那副血肉模糊的樣子,只能勉強看清他那雙獨特的眼睛。
張小神看著那眼睛,看了許久。
她慢慢的坐起了身,抱著膝蓋靠在墻邊,沒有再去看李正的尸體。
或許是因為這件事的刺激,張小神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要靈活了許多。
這件事,十成十是和那個穿越者脫不了干系的,但現在也不知道那個混蛋究竟在哪兒。
而且,張小神并不覺得,憑借著自己這一身微不足道的本事,可以像李正一樣輕描淡寫的抓住他。
師父的仇,她是一定要報的。
但是,不是現在。
當務之急,是安置好師父的的尸首。
她沒有本事把尸體運回悟云觀,只能先就近安葬了,等到自己回山了,再找道觀里的人過來,為李正遷墳。
心里有了計較,張小神又看著李正的尸體,發了會兒呆,才終于站起了身。
她從附近一戶人家里頭,找到了一輛板車。
說是板車,其實也只是它曾經的樣子,現在,也僅僅只是一塊架著輪軸的木板而已。
張小神抓起了前頭的繩子,試著拖動了一段,不是很費力。
她把這木板拉到了李正尸首邊上,翻了翻李正的尸身,挪到了木板上頭。
張小神環顧了一下四周,辨認出了方向,然后,她把繩子搭在肩膀上,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的拉著那板子,朝著記憶中他們來的方向走去。
張小神有些自嘲的想著,明明剛剛才和白老他們爺孫分開,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輪到她找上門去了。
不過,她并不是想要去找誰。
說實話,張小神并不覺得,白老和黑三有可能在這次人為的災難中活下來。
她僅僅是想要去到李正之前帶她去的那片墳地。
那片在張小神的記憶中,是在背向這座城的小山腳下的。
希望沒有受損太多吧。
四周那原本就不算很厚實的城墻早就沒了蹤影,現在剩下的,只有一些還不及張小神高的斷壁殘垣。
她順著這廢墟中勉強能踏足的一條歪歪扭扭的路,小心翼翼的,拖著李正的尸身,七拐八彎的向城外走去。
但,張小神見到了一個她遠遠沒有料到的人。
準確的說,是一具,在她看來,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尸體。
‘時臣’。
那雙標志性的人字拖,張小身不相信,在這個時代還會出現第二雙這樣的東西。
他為什么會死在這里?
難道這事情不是他做的么?
張小神有些警覺。
猶豫了一下,最后,她還是暫時放下了拖著李正的木板,摸出了那一柄李正送給她的桃木劍,靜悄悄的走了過去。
雖然只是一柄木劍,但真正置人于死地的,從來都不是武器。
而是人心。
張小神相信,如果這個人還活著,她可以毫不猶豫的補出這一劍。
但她終究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定力。
在走到離這人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張小神已經可以確定了。
這人就是‘時臣’,不會有錯。
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沖了過去,把桃木劍扔在了地上,轉而舉起了路邊的石塊,朝著那人的腦袋上狠狠的砸了上去。
張小神忽然覺得,這個人的血,不配臟了李正送給她的東西。
一時間,竟然是血肉橫飛,但又寂靜無比。
整座城里,也只有張小神發出的聲音。
她心里很難受。
真的,很難受。
‘時臣’死的太早了。
早到,還沒有來得及,讓她親手為李正報仇,就已經變成一具不會反抗的尸體,擺在她面前。
或許她現在,僅僅只是在發泄而已。
直到她再也看不出來,眼前的這具尸體的人樣之后,張小神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很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
流淚,終究只是博人可憐的舉動,現在沒有了那個會安慰她不哭的人,哭泣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吧。
張小神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副什么樣的表情。
肯定很丑。
她忽然不想再碰這個人了。
重新站起身,張小神又抓起了繩子,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拖動著,一步步的走出了城去。
城外也早就沒有了活口,張小神看著這些地上的村民,有一些曾在祭禮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她還能認出來。
她看到了那曾拿她打趣的青年。
他走的也不算安詳。
但張小神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說一句對不起,她實在是拉不動更多的人了。
帶著李正到那墳地前的路,不算多么平坦,但張小神還是走完了。
這里果然與她預想的一樣,并沒有遭受什么過大的摧殘,只是這七零八落的樹枝樹干,讓張小神來清理,可是一個大工程。
但事情總得要人來做。
張小神用了很久很久,才清理出來一片空地,挖一個坑,將李正埋進去。
她又找來一些殘破的木片,插進了那小土堆前頭。
沒有刻刀沒有筆,也只能先立個無名碑將就一下了。
張小神跪在了那碑前,磕了三下頭,站起身來,看著這墳墓出神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不曾回頭。
她心里有了一個很詭異的猜想,但她沒有辦法去驗證。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這些事所串聯起來的,是一個死局。
但她偏要去找一找,那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的破局之法。
張小神抬起頭,眺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這一切,又是不是那個人所設計好的。
如果不是,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但如果是,安排這樣的事情,那個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張小神頭一次有了這樣一種撥云見日的感覺,她似乎可以想通,李正之前說話做事的種種細節了。
她相信自己,相信李正言傳身教的思考方式。
或許這并不是正確的答案,但一定,是通往這眾多事件謎底的必經之路。
張小神臉上無喜無悲,她輕輕的邁出了腳步,向著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依靠——悟云觀,的方向。
堅定不移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