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先生敬啟:
昨得手書,反復讀之。拳拳盛意,感莫能言。
佚名先生喜愛偵探小說,令我感喟不已。君怡本不是聰慧之人,受先生教,看此書籍卻亦是津津有味。腦力愈用則愈出,不用則鈍廢。如鐘表中機械,不用則銹蝕之矣。
南京正值冬寒料峭之際,望先生多運動,步行最佳。應避睡少之弊,極是。適平均睡七八時,飽受日光空氣,勝日食參苓,體健則人強,人強則國盛,先生留意。
近讀何書?亦乞見示。或作詩、散文否?盼拜讀大作。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十二月三日 董亮今天來遠東公司坐班前,去了趟四方茶館,終于收到傅君怡的信了,一時間欣喜若狂!
趁午休時間沒有人,他偷偷掏出這封信,反反復復看了不下十遍,內心的喜悅之情無以復加。
傅君怡先是說她受到自己的影響,也開始看偵探小說了,還看得津津有味,哈哈!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然后又建議自己多運動,多跑步,這點董亮很認同。信的最后最后,她又問了自己最近在讀什么書,或者會作詩會寫散文嗎?這點卻令董亮大傷腦筋了!
她問“讀什么書”這個還好說。眼下民國最火爆的書籍,就是蘇聯作家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么樣煉成的》,而且這本書自己也確實看過,書中的故事情節至今記憶猶新。但作詩和寫散文?董亮是真不在行!
怎么辦?直接告訴她自己不會寫?太丟人了,但該寫點啥呢?
董亮握著筆抓耳撓腮想了很久,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字來,總不能把主席兩個月后寫的《沁園春·雪》抄過去給她吧?自己可沒那么氣勢磅礴的文筆,關鍵也不敢……
自己肚子里沒啥墨水,干脆就找一個后現代的詩人大作抄抄!
這個詩人的作品不能太早,太早一眼就會被看出來是抄的,像徐志摩、戴望舒之類的就被董亮省略了。太晚的作品也不行,新世紀以后的詩人經歷的苦難太少,寫出來的詩歌詞賦沒有血肉,不能直擊靈魂。
思來想去很久,最終董亮選定了80年代的詩人海子!海子是一個抒情詩人,他曾說過,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紅色,都是用血浸泡過的,都是經過了火烙后生成的!
提起詩人海子,難免就會聯想到他那首《》。董亮憑借記憶,在一旁稿紙上先練了一遍: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一個人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愿 寫完以后反復讀了幾遍,越念越有味道,都有些愛不釋手了!就在這時,身后無聲無息走過來一個人。
“董秘書寫什么呢,來我看看……”
“你!你快還我!”
公司二樓會計師內,黨寧柔不知何時飄了進來,趁董亮不注意,一把將他手中的稿紙搶奪了過去。董亮起身去爭,卻被她高舉過頭頂,跑到了門口處,迅速瀏覽了起來。
“喲,要的呀!夫君還會寫詩呀!我念念!”“……”“這水平可以啊!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文豪呀!給愛人寫信?”
董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瞪著眼睛低吼了句:“你小聲點兒!這可是在遠東公司!”
黨寧柔將稿紙折好竟裝進了自己的衣兜里,輕佻地一屁股坐在董亮的桌子上:“現在沒人來,放心吧!這個送我了。”
董亮將傅君怡的信件偷偷藏好,不想和她再計較此事,沉聲說道:“怎么樣,你那邊有什么收獲沒?”
他倆進入遠東公司上班后,董亮被安排在公司的會計室,負責監督資金的收支和放利情況,大多都是一些流水賬目,并沒有實際工作內容。黨寧柔則被安排去了資金繳納大廳,等明天第三期國增券購買窗口一開放,她就會變得很忙了。
“明天就可以退款了……下午三點到六點……”
黨寧柔趴過來小聲地告訴他。
“真的?連續幾天?”
“只有三小時,而且遠東公司根本不對外宣傳的。他們出了份公示,到時候會貼在門口,時間過了就不退了……”
“三小時?”
“嗯。”
董亮有些擔心。只有三個小時的退款期限,不知道組織能否及時看到退款公示。但換個方式思考,我黨地下工作者也不是吃素的,組織內的特工并不比軍調處的差哪去,鄒壯那天就給自己上了一課,應該會關注到這一切。
“你這邊呢?有什么收獲么?”
黨寧柔扭頭四下看了看,會計室內空蕩蕩的,除了他倆再無旁人。
董亮搖了搖頭,有些失落地回答說:“除了流水賬什么都查不到,我這個權限所能接觸到的都是表面東西,收攏后的資金流向都在那兩名會計手里!”
邊說著董亮邊用手指了指房頂,意思是秘密都在三樓。
“沒關系,還有時間的,我們在慢慢想對策。那我先回去啦!下午我不用上班,夫君你呢下班后就早點回家,我做好飯等你呢!”
黨寧柔跳下桌子,朝董亮挑了下眉,輕快地走了出去。
董亮站起身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眼,回到位置上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信紙,開始寫了起來。
傍晚六點左右,董亮提著皮包走出遠東公司,坐了輛黃包車直接去了郵局。將信件寄出后,他又去了趟四方茶館。
在黑市買槍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來他每天都會去一趟茶館,因為他把這里的號碼留給了鐵面佛,只要聶彬白再去找他,鐵面佛的電話就會打到茶館里來。
今天是第二次到這地方了,茶館伙計剛送一個客人出來,看見董亮后馬上笑臉相迎:“喲,爺您可來了!今天南城那頭打了兩個電話,我按您吩咐的,讓他六點半候著。”
“嗯,多謝了。”
董亮心頭一凜,應該是有情況了!從兜里摸出一個大圓遞給了那名伙計,自己匆匆進入茶館偏廂,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