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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偏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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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連山劍陣的根本意義,不在于攻擊,而是在于掩護。

  程知遠深知,自己不可能從一位圣人手中討得半點便宜,所以布置連山劍陣,只是希望這種莫名奇妙的劍法能夠阻攔越王幾個呼吸。

  而且也正如程知遠所說的一樣。

  越王不能到太學去撒野,所以只要自己回到了太學,那就沒有問題了。

  三學宮地位超然,即使太學如今已經衰落的不成樣子,但這終究還是周天子的門面。

  這一點,越王作為曾經入過洛陽的人物,不可能不明白。

  在天禮未崩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逾越禮數。

  太學就是禮數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

  當然,也有一種情況,是越王強行用自己的圣人之力毀去這個劍陣。

  程知遠當然相信他能夠做到,并且毫不懷疑。

  但是,劍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劍陣中所衍化的“連山之易”。

  連山代表著知識。

  在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就是知識。

  劍圣是天下劍宗第二,實際上的當世第一,但即使是這樣,他也必定沒有見過《連山易》。

  越國的文化普及程度并不高,很多能人志士都是從衛齊魯楚四國前去越國的,吳國被中原諸國接納,認為屬于他們的一份子,但是越國,最早是被排斥在外的。

  直至越國戰敗吳國,進洛陽,周元王為越王赦封,使他為正統諸侯王之一。

  到了這個時候,諸國才真正接納了越國。

  強者總是擁有話語權的。

  而越國雖然文化普及有待加強,但是有一點,那就是身為越國的高層,必然是對中原的知識求之若渴。

  程知遠布陣,也是在打賭。

  如果越王只是一個傻子,一個莽夫,他當然會用一力降十會這種最簡單的方法抓住程知遠。

  但顯然,從之前越王自己所說的那些大道理來看,他的知識十分淵博,能重開諸圣門之一的劍道門戶,從此就可見一般,圣人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即使是瘋子也不例外。

  除了過于偏執之外,沒有什么錯誤的。

  所以,既然是圣人,既然是王,既然勾踐和自己說了那么久,甚至一開始還有試圖說服自己的意思,而不是然不顧的強行出手,這就說明,他自己也未曾達到“無顧”的狀態。

  他終究不可能真正無所顧忌。

  所以最開始,他才會用那番話來諷刺自己的仙人身份。

  凡人終究是對世間有巨大眷戀。

  但仙人們沒有。

  所以徐無鬼屠殺榆次,與當年越女知道吳越內幕卻不說,與夫差演戲一般的敗給勾踐,隨后拔劍自刎,返老還童徹底擺脫桎梏而去,這些都體現了他們對于世間的無情。

  勾踐視越女為師父,但越女從未曾視勾踐為弟子。

  勾踐視夫差為仇寇,但夫差從未曾視勾踐為對手。

  這種心里上的不在意,比起蔑視與嘲諷來說,對于一個人的精神打擊更為巨大與可怕。

  勾踐的偏執就來源于此。

  也或許正是如此,所以越王才把無顧二字掛在嘴上,因為他說自己的劍已經超越越女,但他始終做不到如越女一樣的無顧之意。

  程知遠認為執著的人,更應該對于知識有所渴望。

  從各個方面來分析與查看,越王止步,哪怕是一瞬間,那也算是停下來了。

  他必然對這個劍陣十分感興趣。

  事實上,程知遠賭對了。

  越王確實是停下來了,他看著這個玄異的劍陣,四面八方的劍氣雖然并不強大,但是卻在一種他從未曾見過的軌跡運行。

  有的時候似乎毫無章法,但是只要自己前進就會遇到阻礙。

  就像是山,打開一座山后,還有一座山,山中有云,云被撥開之后,還有層云。

  層層疊疊,如無窮無盡,依舊是不識此山真面目。

  勾踐愣住,他從沒有見過這種劍陣,于是他開始試圖破解,至于程知遠,既然他在太學之內,那么自己有的是時間降服他。

  而且破開此陣,也可以告訴他,仙人的陣法,遠不如自己的技。

  勾踐的眼中閃耀起猙獰與興奮的光華。

  程知遠在劍陣的遠方,亡命似的逃竄而去。

  勾踐當然也看到了程知遠的逃走,他笑了笑,看起來有些殘忍,但這并不是他本身嗜殺無度,而是因為他本來生的就有些怕人。

  “且先讓你考慮幾天,待我破陣之后,再看你還有什么亂糟手段。”

  程知遠也聽見了這聲宣告,他心神定矣,暗道越王果然如自己所料。

  每個時代的人們都有自己的烙印,哪怕是沒有修行的世間和擁有修行之法的世間,但是背景墻的顏色都是一樣的,所以站立在這座墻壁前方的眾生們,他們自然也是擁有相同的色彩。

  好比殷人喜歡鬼神事,周人喜歡問星宿,而秦人以法為度,什么鬼神星宿都不看,只拿著人頭當信仰。

  到了漢代,則是天人合一的理論占據了上風,喜歡圖讖,祥瑞之事。

  亦或是后世的紅色洪流。

  這就是時代的烙印。

  很少有人能夠跳出當前時代的桎梏,如果出現了,那么這種人已經超脫了圣人的范疇,圣人可治一世,但不能治十世百世。

  思想會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亦會滋生很多雜亂無章的解釋與累贅。

  就好比如今的儒門分有八派,雖然在這個世間,孔丘未死,所以八派僅僅是儒門內部的學書見解不同,他們還是共同尊奉至圣先師,然而在正確的,沒有超自然力量的歷史線中,孔子死后,儒分為八,這八派又有分化,后來的公羊派,名教,理學,乃至于心學,在各個時代之中綻放屬于自己的光輝或者鋪滿晦暗。

  程知遠跑回了太學,當他踏進那扇門扉的時候,特意回頭望了一眼。

  遠方的桑田已經看不見越王的身影,但程知遠知道,這位劍道的圣人當然不可能就此離去,當然,他似乎也沒有那么容易把連山劍陣解開。

  程知遠長長的舒了口氣。

  但現在的危險依舊沒有解除,不過不需要程知遠去尋找了,因為太學祭酒已經慌忙迎了上來,并且恰好在他開口之前,看到了遙遠方向的一道驚天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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