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點了點頭，神色緩和了幾分：“這樣啊，河石村那地兒我還去過呢，誰曾想竟然會……”
說著，他揮筆記下古青的名字，笑道：“老夫看你年歲不大，這等賣力氣的苦活，眼下為吃口飯還可以干干，可不能做一輩子。”
“多謝老伯提……提，提點。”古青撓撓頭，接過照身帖傻笑了幾聲，忙不遲迭的朝船上趕去。
絡腮胡看著他的背影，隨口說道：“這小子練過武，底子不差。”
老頭感嘆著：“河石村那地方其實還不錯，可惜前段時間大江決堤，整個村子連帶周圍幾十里，全部被淹了。
這小子有根基，我估計八成是因為他在村里的捕魚隊，狩獵隊里面，而且被教習耐心訓練過。”
絡腮胡聞言，不禁笑了笑：“你想提攜他？”
老頭并未多言：“再看看吧，看看這小子有沒有資格。”
在碼頭搬了一整天的貨，古青千恩萬謝的領到工錢后，就近找了個鋪子買了幾張硬得硌牙的雜糧大餅，就這一個銅板隨便喝的大碗茶，甩開腮幫子吃了個痛快。
可是，他的飯量太大了，食物往往剛到胃里，瞬間就被消化的一干二凈。直到今天的工錢全部花光，古青才堪堪吃了三分飽。
他意猶未盡的摸了摸肚子，望著大餅狠狠吞了吞口水，默默的低下頭朝住處走去。
就在這時，旁邊一熟悉的聲音響起：“工錢還不夠你吃飯的？”
“哪……”古青下意識張嘴，待抬頭看到這老頭時，不禁撓頭干笑：“可能是我干的太少，等熟悉了就行了。”
老頭瞥了他一眼，聽著古青肚子里傳來的咕嚕聲，輕笑一聲：“就算你干活累死，也吃不飽飯。”
古青臉色變了變，有些窘迫的低下頭不再說話。
如果是普通人還好，賣力氣得到的報酬不但能吃飽飯，還能養家糊口呢。可古青是武者，飯量大了何止十倍？這點錢就算吃最便宜的大餅，都填不飽肚子。
老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背著手朝前走去：“呵呵，老夫看你老實，干活沒偷懶，賞你一口飯吃，要做就跟我來吧。”
古青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略顯消瘦，但很是挺拔的背影，躊躇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快要消失到街角時，終于咬牙邁步跟了上去。
聽到腳步聲，老頭眼底劃過一絲得色，翹起的嘴角帶動胡須微微抖了抖。
輾轉來到王家后院，老頭咳嗽一聲，說道：“現在，我三竹幫正是用人之際，對肯吃苦的人才十分歡迎。
老夫給你指條明路，入我三竹幫當長工，簽個十年長工契，別的老夫不敢擔保，不過吃飽飯，每月十兩銀子的工錢是有的，而且逢年過節之類的你也清楚。
另一條路差不多，不過較之于前者冒的風險更大，也是加入三竹幫，而且不用簽工契，干的是提刀賣命的活計，做好便是賞，要錢要權都有，不過得肯拼。”
古青露出思考之色，似乎是在權衡兩者哪個回報來的更大，更值得。
老頭也不急，他等得起。之前在碼頭上他就觀察古青很久了，照身帖上的年齡不算大，還不到二十歲，但這家伙從早上干到晚上，愣是沒有歇一次。
如果不是天生神力，那就只能是這家伙練過幾年，根基穩固，絡腮胡看到他吃東西后，給出了一個結論，古青馬上到了凝五臟之精的地步。
平心而論，這個進度不算快，因為起始階段只要有充足的能量供給，天資不算太差，一般都會在兩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完成這一階段。
可要達到這點，往往需要大量的精粹補充，就算最基礎的食補，也足以讓尋常家庭傾家蕩產。
所以這么一對比，古青能在這個年紀達到這個地步，只能說他天資非凡，天生便是練武的料子。
對于這種人物，各方勢力一向都是大開歡迎之門的，畢竟只要稍加調教，便可以成為中堅力量，而且花費的代價極為有限。
古青苦笑著撓頭：“我，老伯，我不知道選哪個。”
老頭對他這種回答，也表示可以理解，畢竟一個剛到陌生地方的半大青年，本就沒有幾分閱歷，人生經驗更是幾近于無。
從古青身為武者，竟然還去碼頭干活賣力氣這件事就不難看出，他壓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一個愣頭青。
“老夫建議你選第二條。”
老頭想了想，笑著說道：“好男兒志在功成名就，你現在大好年紀不拼一把，將來連拼的機會都沒。
風險往往意味著收益，實話實說你的天賦不算差，若是為人機靈點，闖出一番名頭并非難事。”
“那，我聽您的。”古青攥緊拳頭，語速略微有些急促，隱約能聽出幾分強行穩定情緒的意味。
老頭摸出一個玉牌，遞給古青說道：“這東西你且拿著，去找杜彥虎，就說林管家讓你過去的就行了。”
古青小心翼翼的裝好，板著臉有些結巴的說道：“多謝老伯提攜，等我來日……來日……”
林老頭擺擺手，啞然失笑：“得了吧，來日方長，再說。”
終歸是未經世事的小子，連阿諛奉承的話都說不出來，望著古青離去的背影，林老頭臉上浮現幾分笑意。
“這一波演技，我能拿柏林影帝。”古青嘴角翹起，把玩著手里的玉牌，眉宇間一抹冷意一閃即逝。
其實，古青也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到這個地步。他一開始就清楚這件事急不得，所以過去只是看看有沒有什么可趁之機。
誰曾想卻僅僅因為年齡的問題，他竟然被對方直接看上了，這倒真是剩下了古青好些功夫，畢竟這件事開頭確實有難度，一旦開了好頭，后面難度就小太多了。
當然，這個林管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怎么可能會完全放心的信任他，以及他說的種種言辭？
事后對于古青的信息肯定要多加查證，除此之外方才一番交談中，這廝還埋了一個小坑——林老頭沒有告訴古青，杜彥虎是誰，杜彥虎在哪。
這或許是考校，或許是試探，或者兩者皆有？
而且，這家伙話里話外看似坦誠好意，可壓根沒有說，三竹幫背后其實站著的是王家這個龐然大物。
一句話，說白了還是不信古青，一切都得等這邊派人查清楚他的底細再說。
既然對方沒說，古青也不會露出端倪，他害怕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為了避免意外，還是做戲做全套的好。
只見，他拿著玉牌躊躇良久，似乎在想如何找到杜彥虎，三番他想回頭問林管家，可是每每轉身欲要抬手敲門，又陷入了猶豫。
驀得，古青似乎想出了主意，臉上為難之色散去幾分，揣著玉牌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天大早，他再度趕到碼頭，果然沒有再看到林管家，倒是那三竹幫的船還停在那里，古青連忙走了過去。
來到絡腮胡身旁，他出示玉牌恭敬的將昨日與林管家的交談一一道明，繼而道出來意，問那杜彥虎所在何處。
絡腮胡有些詫異的瞥了他一眼，沒有過多隱瞞，給他指明了方向。
在古青三番道謝離去后，船艙中忽然走出林老頭的身影，望著古青的背影笑而不語。
絡腮胡略有明悟，輕笑著問：“你在考他？”
“沒錯。”
林老頭點點頭，一邊登記著姓名一邊解釋：“如果那小子僅僅根基不錯，到最后也就是個打手的命，無須太過注意。
可現在看來，這家伙雖然沒有處事經驗，但也不是什么死腦筋，腦袋會轉圈，這就好得多了，起碼比只知道賣命的家伙強得多。”
絡腮胡嘿嘿笑道：“嘖嘖，看來你還真撿到個人才。”
林管家呵呵回答：“只是潛力大罷了，到底是不是人才，還得看他能不能走下去。如果半道上死了，再人才又有何用？”
江湖如海，潮起潮落，走到最后的才有資格談往昔曾經，大多數在半道上就已經丟了小命。
人才？天才？
這世上從不缺這些東西，太多天才了，太多人才了，不過絕大多數都會中道隕落夭折，宛若流星一閃即逝，雖然耀眼卻終究會被遺忘。
雜院。
古青如愿在人的帶路下，見到了傳聞已久的杜彥虎，一個身高兩米三，起碼三百多斤的漢子。
他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了玉牌，恭敬的低頭說道：“杜爺，我叫古青，林管家讓我拿這個來見您。”
“林老頭？”
杜彥虎把玩著玉牌，不經意的打量了一番古青，沖旁邊的人勾了勾手：“陸巖，去跟他搭把手，試一試。”
旁邊那穿著短褂，額頭上掛著一條好似蜈蚣般猙獰傷疤的青年，看似兇惡，但說話卻是出乎預料的和氣。
他拱拱手，帶頭朝外走去：“朋友，咱到場子上試試手，點到即止。搞清楚底子，也好安排你做事。”
古青連連點頭，隨著對方來到外面的場地上，環顧一番走到兵器架拿出一柄長刀，放在手里掂量了幾下，抬頭望向陸巖：“陸大哥，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