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初春,風中含著冷意,卻吹不散熱鬧繁華,街邊的小販,兩道里的招牌,一眼望不到頭。
吆喝聲,嬉笑聲,傳唱聲,聲聲不絕;小橋流水,街邊小河,船篷上旅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好一個杭州。
易凡擼著衣袖,提著酒壇,一步三晃的四處晃蕩,遇上好玩的,就駐足觀看,絲毫不吝嗇的喝彩,瞧見好吃的,一丟碎銀就是一堆。
不過半日時間,手里就捧著一團雜物,大抵是吃食,有油炸的面團,栩栩如生的糖人,油脂鮮艷的烤雞,不一而說,讓旁人垂涎。
忽地,眼睛一轉,嘴角微微翹起,一只小手悄然無息的摸到了自己荷包處,他也裝著不知,自顧里往前走。
荷包被解下,人影一閃而逝,消失在人流中,易凡腳步一頓,咧嘴而笑,邁著小腳跟了上去。
幾個小腦袋湊在一起,蹲在街角小巷子里,數著剛剛得手的銀錢。
“一,二,一……這么多?這是多少銀兩?”
“我猜有十兩……”
幾人討論,小臉興奮,各自把所得掏出來,準備就地分贓。
忽地,又一個小腦袋湊了進來,往里擠了擠,一屁股坐在酒壇上,咧嘴一笑:“見者有份,可少不得我的啊?”
“急什么?這不正數著么?”
掌錢的小乞兒頭也不抬,劈頭就是一句,忽地發現聲音不對,抬頭一看,卻不知什么時候,擠進來一個光頭?
“你,你是誰?”
幾個小腦袋瞬間炸開,蹦也似的跳得遠遠的,警惕的看著這小光頭。
小光頭瞥了眼幾人,一指錢袋:“吶,這錢袋是我的,你說我是誰?”
掌錢的小子,面色一變,旁邊一小個子湊過去道:“老陳,他就是那個大肥羊。”
掌錢的小子一聽,把錢袋往后一放,放進一個布袋里,裂著黃牙冷笑道:“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喊它,它能答應么?”
“我勸你,快走,莫要我們幾個胖揍你一頓,到時候面兒可不好看了。”
這小光頭,自是易凡,面色一曬:“喲呵,你們是想人多欺負人少?”
掌錢的小子腰桿一挺:“是又如何?”
易凡眨了眨眼睛,一手提著酒壇,一手抱著雜物,道:“我讓你們雙手,只要能近得我身,錢就不要了。”
幾個乞兒面色一變,互相對視一眼,反而不敢輕易上了,掌錢的瞧著易凡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再看衣著,用的是上好料子,縫制精細,華貴的很,不似尋常人家子弟。
如若就此,他們也不怕,讓他忌憚的是,那一副比他們還橫的姿態,鎮住了他。
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則,眼睛一轉就往后跑:“點子扎手,扯呼。”
幾個乞兒拔腿就跑,眨眼睛就消失在巷子里,易凡嘿嘿一笑,反正閑來無事,逗逗這幾個小家伙,腳步一踏,人就翻過了圍墻,直追而去。
掌錢的小子姓張,名邊南,本是江邊一戶漁民之家,因糟了劫匪,全家人就逃出了他和幼弟,一路乞討來到了杭州。
也算趕得巧,那時杭州城沒實施管控,路邊也沒有關卡,就在杭州城里安了家。
憑著一股子機靈勁,勉強‘茍活’,順帶著收攏了一些不被大幫派接納的小子,在附近一條小街活動,每月給周遭最大的勢力上些供,日子也能過得去,至少餓不死。
在杭州討生活,眼睛一定要亮,小偷小鬧不傷大雅,但不能惹到不能惹的人,那可是掉性命的事。
一步作兩步用,左轉右轉,穿街過巷,片刻后就來到一處廢棄的宅子外,周遭荒涼,也無大戶,地面坑坑洼洼,罕有人過來。
摸了摸臉,把黑泥擦拭,抖了抖灰塵,從衣衫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用小包裹,鼻子聞了聞,舔了舔嘴唇,進了里面就喊:“張塵,快出來,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回來。”
‘哐當’一聲,一間尚好的屋里,傳出聲音,張邊南一聽,面色一緊,趕緊往里跑,就見一個瘦小的孩童,在地上掙扎著要起身。
張邊南連忙過去扶起,拍了拍灰塵,埋怨道:“你怎就這么不小心?”
“哥……”
小孩童揚起腦袋,咧著嘴:“我把房間打掃了下,住著舒服些。”
張邊南哼哼的把他往破凳子上一放:“又不是自家的,打掃得再干凈,有什么用?”
小孩童眼神一暗,低下頭不說話,張邊南眼睛一轉,拍了拍小孩童的腦袋,把小包裹往前一推:“看我給你帶回來什么。”
“烤雞?”
小孩童鼻子聞了聞,接過布裹,打開一看,里面小半只烤雞,驚喜的抬起頭。
張邊南得意的笑道:“你哥我和德勝樓里的伙計關系好,特地討要過來的。”
說罷,又從腰間拿出一個荷包,抖了抖,聽著離間響動,嘿嘿一笑道:“今天收獲不錯,明日里就給你請一個好郎中看病,早些治好,就不用成天守在這破房子里了。”
小孩童狠狠的點頭,捧著布塊遞到張邊南前:“哥,你也吃。”
張邊南一抹嘴巴,拍了怕肚子,故作瀟灑的道:“我早就吃過了,吃得飽飽的了,這是特地留給你的。”
忽地,外面傳來聲音:“喲,什么這么香?”
接著,就見一個小光頭走了進來,一手提著酒壇,一手捧著一堆雜物,饒是有興趣的看著兩人。
“是你?”
張邊南面色一變,擋在小孩童身前,惡狠狠的道:“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易凡瞥了他一眼:“怎滴,這里是你家?”
張邊南深呼一口氣,擼起衣袖,操起一根枯木,指著易凡道:“你想怎樣,放馬過來。”
易凡一曬:“我這被你偷了錢,你到成了苦主了,搞得我好似強盜似的。”
“什么錢,我不知道。”
張邊南手偷偷的在后面打了個手勢,讓小孩童先跑,旋即擺好架勢。
“喲呵,膽子不小。”
易凡怪叫一聲,腳一踢,一塊石子立即濺射出去,打在張邊南額頭,‘咚’的一聲,連退三步,身子一軟,倒地不起,卻是被打暈了。
小孩童身子一顫,猛地上前跪在地上,死勁磕頭:“求您放過我哥,都是我不好,如若不是我生病,哥哥就不會盜竊您錢財,你要是生氣,打我就行。”
易凡撇了撇嘴,瞧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你小子,倒是有些義氣。”
左右看了眼,微微點頭道:“這地方不錯,今晚就住這里了。”
小孩童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易凡的意思。
易凡把雜物往地上一丟,滾出幾個果子,看也不看,就往唯一的破板上一趟,伸了個懶腰,瞥了眼呆如木雞的小孩童:“你叫什么?”
“張,張塵。”
“嗯,過來,替我捶捶背,捏捏肩。”
易凡轉了個身子,把背露出來,舒適的擺了個姿勢,見沒動靜,立即喝道:“快點,小心抽你。”
小張塵身子一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哥哥,不敢反抗,爬起身走了過來。
“用點力,沒吃飯啊。”
易凡不耐煩的扭了扭身子,一指地上的雜物:“里面有些吃食,吃飽了再給我捶背。”
“哦。”
小張塵委屈的一撇嘴,乖乖的蹲下身子,把跌落一地的東西,小心的撿起來,放在殘破的木板上,捏著手不敢動。
“怎么地,要我喂你啊?”
“不用不用。”
小張塵嚇了一跳,趕緊拿起一個果子往嘴里塞,吃得太快,倒是嗆到了。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哦。”
小張塵一咧嘴,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能瞧出,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光頭,心底不差。
果子、炸面團、糖人,一件件的,小張塵吃一半留一半,把剩余的小心放好。
“吃不下去?”
小張塵點點頭,老實的道:“飽了。”
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哥哥,咬了咬嘴唇,小心的道:“大哥,哥哥他……”
“叫爺爺。”
小張塵一呆,看著躺在床上半大的身子,別扭的道:“爺爺。”
易凡應了聲,不再說話。
一個時辰后,張邊南幽幽醒來,一個激靈地爬起身,抬頭一看就見自家幼弟,正給那個惡人捶背。
頓時氣急,不顧額頭上的疼痛,就要上前拼命,被下了一個的小張塵連忙阻止:“哥,大哥是好人。”
說罷,還怕他不信,一指破木板上的吃食:“還給我吃的了,我給你留了,可好吃了。”
張邊南愣了,看不清易凡到底想干嘛,想了下把小張塵拉到身后,拱手道:“這位爺,兄弟我有眼無珠,下面的人盜了您的錢財,這就奉還,還請放過我們兄弟倆。”
說著,就把腰間的荷包解下,放在床邊,退了幾步,然后就要拉著小張塵出去。
“慢著。”
易凡頭也不回,道:“盜了我錢財,你小子以為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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