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府廣大,暗無天日,又有濁氣垂落,各家都有把控時間的手段,蜀山劍修則以門內劍符,其上有一無量劍氣,對應蜀山內門。
此無量劍氣一轉,就是一日時間,正對應著蜀山兩儀劍陣內的無量劍氣周游虛空一周。
不過百日,易凡幾人,就來到了千里防線之內,與代安和代辰幾人辭別,一人獨自回到小土坡。
一片死寂,并無其他異象,倒是其上的星星點點,多了許多,應是這些年流竄過來的。
抱劍而立,頭頂一團十余丈的黑云籠罩,猶如華蓋大傘,接落濁氣,氣勢猶如妖魔。
如此又是一年,終未等到世崇道人回來,把千里內妖魔清剿一遍后,扛劍而去。
光腳赤膊,腰圍獸皮,頸間掛著一串黑珠子,用妖王筋脈串聯,好似放大版的佛珠。
珠子一百零八枚,得自一處龐大妖穴,集結數十劍修和法修,清剿千余妖魔,最后分利下來,他就得了此物。
此珠串無名,也無其他作用,唯有一樣端是奇異,能緩緩吸收濁氣,存納其中,十分沉重,足有一千余斤重,還會隨著時間推移,重量也在逐漸增加。
更有一妙用,能鎮壓心神,一般妖魔在它面前,乖如小兔,任由打殺。
此物對劍修來說,太過沉重,其中濁氣更是禍害,對法修來說,雖可煉制成法器,價值連城,但效果單一,也就分與易凡。
十五年來闖蕩,一身力氣增長無匹,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心魔難壓,一旦發狂,就會陷入無邊殺戮之中,不暢飲血肉,難以平息。
此物正適合他用,于是分利了其他物,就拿了此物。
踏在大地上,頭頂黑云,一步四五丈,速度極快,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一處地界。
從腰間拿出劍符,按照法決用血氣一沖,搖空一晃,一道猶如長河似的劍氣,憑空而出,卷起他就往回一縮。
易凡穩定身子,眼睛看向周遭,初來陰府時有余實力太低,什么也瞧不見,而此時卻能看清。
他站在一道道由劍氣組成的河車,在光怪離陸的世界前行,只往一個破口一鉆,眼前一亮,就見一座大城,坐落在下方。
四周劍幕作墻,抵擋周遭濁氣侵蝕,不時有道道無量劍氣返回,接引一個個外出而歸的修士。
‘砰’
一聲巨響,易凡就在穿過劍幕的時候,居然好似撞到墻壁,硬生生彈了十余丈遠,接著就見驚天劍鳴響徹天地,一道劍光剎那而來。
“我命休矣。”
易凡渾身發麻,只眼睜睜的看著劍光斬殺而來,只稍稍看一眼,眼睛一裂,血珠流落。
“咦,是你小子?”
忽地,一聲驚疑響起,劍光一收,一個糟蹋老道鉆來出來,上下打量了下易凡,輕嘆:“老子差點看走眼了,你這小子怎么學那些妖魔,渾身濁氣這么重,要不是老子眼明手快,說不定你腦袋就搬家了。”
易凡渾身一輕,立即翻身拱手作稽:“易凡見過坤泉祖師。”
坤泉道人擼了擼胡須,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易凡,奇道:“你小子,不過來去十幾年,怎就長這么高?”
忽地嘿嘿一笑:“第一次見你,就感覺你體質奇異,現在才發現這般怪異,有點意思。”
眼睛一轉,腳步一挪,就來到跟前,腳踏虛空,身子堪勘比易凡高出一個頭:“小子,你拜我為師如何?老道可比那世崇小子好多了,至少老子徒弟現在活得好好地,他的幾個徒弟都死光了。”
易凡哭笑不得,躬身道:“坤泉祖師,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無趣無趣。”
坤泉道人眼皮一番,一揮手,一道無形劍氣牽引,好似一根繩子,困住易凡,旋即漫步往里走。
易凡不敢反抗,任由他拖著進入鎮劍城,落入其內,立即引起注意,數十道光華飛落,到了近處就熱情:“易師弟回來啦,走走走,我們喝酒去。”
這些俱是在陰府內結識的同門,也有一些性子豪爽的法修,都有一些交情。
易凡拱手道:“諸位師兄,待我先去和坤泉祖師打聽師傅下落,隨后再來喝酒。”
坤泉道人還是抱劍靠在城門墻上,扣著腳丫,放在鼻子間聞了聞,又十分嫌棄似的,在地上擦拭一下,見了易凡來,也只是翻了翻眼皮:“小子,又尋老道何事?”
易凡收縮身形,化作七尺高,道:“坤泉祖師,不知近些年,可有我師父消息?”
“你不知道?”
坤泉道人瞥了眼易凡,旋即才知道,易凡自出了鎮劍城,就從未回歸過,古怪的看著易凡:“世崇那小子,你無需擔心,早在七八年前就突破練神返虛之境,被委派去剿滅一名大妖去了。”
“原來如此,多謝坤泉祖師。”
易凡心中松了口氣,倒不是他和世崇道人有多厚的感情,而是因為,如若世崇道人隕落,那他這個記名弟子,到底算不算蜀山弟子?
“小子,你真不打算考慮一下,拜我為師?你不用怕世崇那小子,諒他也不敢放一個屁。”
“坤泉祖師,我已拜入師傅門下……”
易凡硬著頭皮,躬身道:“就不打擾您老休息了。”
說罷,轉身就走,不敢再停留,誰知道這老怪物,心里打著什么主意。
隨著劍氣涌現,一道門戶憑空而出,易凡從中走出,踉蹌幾步,旋即‘轟隆’一聲,居然硬生生砸出一個大坑。
“怎么回事?”
易凡搖搖晃晃地爬起身,只往前一腳,又是一個大坑,身子再次跌倒。
一個時辰后,半坐山峰坑坑洼洼,易凡緊緊鎖住血氣,化作七尺身高,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如此走了十幾里路,終于不再摔倒,但也不敢肆意放開血氣,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踏出大坑。
原來,陰府濁氣沉重,垂落地面后,就連地面也堅硬無比,而陽世之中,可沒有濁氣,哪怕再堅硬的石頭,也經不起易凡輕輕一磕。
忽地,易凡眼睛一撇,就見一個頗大的黑影,鬼鬼祟祟的躲在不遠窺探,雙眼一瞪:“你那慫貨,怎地,不認識老子啦?”
黑影身子一顫,后腿一夾,差點尿出來,俯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走出,鼻子聞了聞,疑惑的望著易凡,卻不敢上前。
“過來。”
易凡沒好氣的道:“十幾年不見,皮癢癢不是?”
這黑影,正是黑虎,沒想到十幾年過去,這家伙還在此徘徊等候。
再次見易凡,氣息大變,好似兇獸,周遭戾氣好似凝結如實,實在不敢相認。
黑虎猶豫再三,好是腆著腦袋,走了過來,就要湊過去親近。
“讓開。”
易凡一驚,下意思的一推,黑虎一個悲鳴,‘啪’的一聲,甩出七八丈遠,撞碎幾顆大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委屈的咆哮了聲。
“好了好了,老子有些控制不住力氣,你暫時別靠近就行。”
易凡沒好氣的翻了翻眼皮,哼哼的道:“咋就感覺,在這陽世之中,就這么逼慫呢?”
短短百余里,硬是被他走了半個月,如小童學步,一步一步,控制力道左右平衡,如此磨煉一番,才堪勘適應。
吐了口氣,遙遙的看著山下一片小平原,那座零散的小集市,還如十幾年一般,沒有變化。
門庭如新,表面涂了一層油漆,淡淡發光,再看周遭,地面平坦,用上好的石料鋪地,院子也擴大了不少。
輕輕敲門,不一會就聽離間傳來聲音。
“誰呀?”
‘吱呀’著,大門打開,一個滿頭銀發的婦人疑惑的往外看,見了易凡,先是一愣,接著眼睛一紅,理也不理,轉身就走。
易凡訕訕一笑,跟了上去,進了門就見老婦人,提著一根棍子,迎頭就打:“讓你一走就是十幾年,打死你個不孝的東西,省的我們操心。”
棍子落下,砰砰作響,如此十幾下后,老婦人才氣喘的丟下,眼睛一瞪:“跪下。”
易凡噗通跪下,狠狠磕著頭:“娘,兒子回來了。”
離間聽到動靜的易父,小跑著出來,見了易凡,身子一顫,扶在墻上,好半響才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爹,兒子回來了。”
修士是沒有過年這一說法的,哪怕只是普通的煉精化氣的修士,也能活一百五十年。
至于煉氣化神的修士,四百年不成問題,更別說上境高修。
如若每年都要操辦一場,那豈不是煩死?
但二老卻執意操辦,托人才外面帶來一些紙張蠟燭,大年晚上,在院子里燒起火堆,把竹子丟進去,‘啪啪啪’作響。
熱熱鬧鬧,一桌飯菜,二老坐在上首,不時給已經亭亭玉立的平安夾菜:“多吃點,看你瘦的,以后找不到婆家。”
平安一撇嘴,想要反駁,忽地見易凡面色一沉,立即憋了回去,老老實實的埋頭吃飯。
“你也多吃點,一走就是十幾年,要不是平安這丫頭,說你沒事,我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好了,大過年的,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易父搖了搖頭,往易凡杯子里填了酒:“我爺倆喝一杯。”
易凡立即拿起酒杯,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爹,我敬您。”
“嗯。”
易父露出滿臉皺紋的笑容,和易凡碰了個杯子,抿了口放下酒杯,看著滿桌子酒菜,嘆道:“想你小的時候,我和你娘也沒什么東西給你,就連過年也不過幾兩肉和一條魚,哪想現在,頓頓吃肉吃魚。”
見易凡不說話,頓了頓,道:“我和你娘都老了,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也不求你別的,只想你安安穩穩,給我們生個兒孫,給易家傳宗接代,別讓我和你娘見了列祖列宗,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