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陳府,上了街,買了些肉食,用草繩系好,提在手中,就回到了曲柳巷。
遠遠的,就看到平安在一群小家伙門前,聽著胸膛,高聲說些什么。
看到易凡回來,立即興奮的呼喊:“快看,那是我哥,一拳頭能打死一頭妖怪的那種,很厲害的。”
“哥,快過來。”
易凡翻了翻眼皮,自己什么時候說過這話?懶得理這泥猴子,自顧回了家。
“他真是你哥?”
“當然是我哥,我爹娘都說了,是親的那種。”
“那你咋和你哥長得不像,他那么壯實,能打死妖怪,你這么瘦,狗都怕。”
平安氣急:“我跟你們講,等我長大了,肯定比我哥壯實,一拳頭打死幾頭牛。”
忽地,易家內傳出一聲巨吼:“小兔崽子,回家吃飯咯。”
“哦,來了。”
平安縮了縮脖子,別人不怕,就怕娘,應了聲,回頭瞪了一眼小伙伴們,哼哼的道:“以后曲柳巷,我易平安罩著,明兒就帶你們踏平方頭巷去。”
方頭巷,隔壁的小巷子,住戶也大抵是普通人家,也有一伙小孩童,互相打鬧,大人們也任由他們野。
平民之子,不像富貴人家那么講究,讀不起書,也下不了田,留在家中又是上梁揭瓦的‘禍害’,索性放任自由。
如論曲柳巷孩童中,誰最皮?自是易平安,女兒家當男孩養,就一個混世魔王。
回到家,瞧著娘在廚房里,易父在灶臺前燒火,一溜煙的跑到房間,見著易凡脆生生的喊了聲哥。
“啥事?”
“沒事,我就叫一聲。”
易凡撇了她一眼,這小家伙,性格也不知隨了誰,一點不念生,好好一個女孩家家的,成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
摸索了下,彈出一枚碎銀,約莫有半兩,精準的落到小家伙手里:“別被娘發現,沒收了可不再給。”
“要得。”
平安大喜,一捏碎銀,立即往小荷包里一塞,末了覺得不安全,又解下小荷包,放到褲腰帶里頭。
一陣忙活,拍了拍,剛要說話,立即握住嘴,果見易母走了進來,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泥猴子,成天瘋癲顛的,哪像個女兒家。”
“去,幫你爹燒火去。”
待平安走后,易母看了眼易凡,坐在床頭,拉著易凡的手:“凡兒,以后就別走了,留在家里,爹娘也餓不著你。外面現在兵荒馬亂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你爹咋活啊?”
說著,又抹起了眼淚:“你爹一憨樣,別看他不說,但心里別提多在意你,昨晚我們兩商量了下,給你娶一房媳婦,也好收收的你的心。”
“娘,我不走了,以后到哪,咱們一家人都在一起。”
易凡趕緊道:“至于娶媳,這您放心,再等些年,定會給你帶來一個好兒媳。”
易母狐疑,眼淚一收:“莫不是你在外面有了姑娘?怎不帶回來讓我和你父親見一見?”
“娘,你就別管了。”
“我不管誰管?誰讓我是你娘。”
晚上,渠水河河邊,陳老爺準備好雞鴨豬肉,擺在長案上,上了幾炷香,旋即后退幾步。
“易凡,你等下切莫沖動,萬事好商量,不要再生事端。”
一切就緒,陳老爺還是有些不放心,見著易凡一臉平靜,心里打著鼓。
這小子性格,十幾年前就了解,一個區區凡人,就敢與河神為敵,更何況外面歷練了這些年,脾氣想必更見漲。
“叔父,您且放心就是。”
易凡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下月色,道:“此時尚早,我先去看望一下老友,隨后就回來。”
“那你早些回來,莫要誤了時辰。”
易凡擺擺手,就大步而去,很快就來到一處河邊小林,往里走一會,就見一個倒塌的木棚,周遭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董先生,可在?”
呼喊了一聲,不見老鬼蹤跡,鼻子聞了聞,也無一絲鬼氣,再次呼喊了幾聲,終于確定,老鬼已經不在。
嘆了口氣,走上前拔去了一些雜草,隱隱可見一個小土坡,這就是董老鬼的墳了。
可惜,已經不在了。
也不知是投胎轉世,還是魂飛魄散,總歸解脫了。
十幾年未回來,舊人不再,新人陌路,真正是滄海桑田,變化之大,讓他心生了一絲隔離感。
彈了彈衣衫,鄭重的鞠了個躬,旋即轉身離去。
既然舊人已逝,此地也就不再留戀,可惜教導之恩,卻無緣再報。
當真是天道無情,人情難了。
回到渠水河邊,一時間沉默,惹得陳老爺詫異,這么快就回來了?見易凡面色微沉,也不相問。
到了月上中天之時,河面泛起層層波瀾,接著河水滾滾,如沸騰的開水,猛然炸起,剎那間一片大霧刮來,遮蔽了整個河面。
似有千軍萬馬奔騰,如若雷霆震懾,又有喊殺之聲,殺機涌現,嚇得陳老爺和管家面無人色:“這,這是?”
“無他,下馬威而已。”
易凡淡淡一笑,也無其他動作,只平靜的看著,自己是來相談的,又不是來打架的。
管你河水滔天,難不成擋得了我一劍么?
忽地,大霧里泛起光華,一車鑾出現在大霧之中,其上站著一個金甲神人,周遭隱隱無數蝦兵蟹將,更有龐大身影,在霧中游離。
易凡拱手作稽,提前問候:“易凡,見過渠水河河神。”
“大膽凡人,見了河神,居然敢不跪拜?”
一妖將暴怒,揮動著叉戢,好似要飛下來殺人,其他妖將妖兵齊聲而喝:“下跪。”
易凡眼中寒芒一閃,看著金甲神人:“渠水河河神,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客?你何時成了本神的賓客?”
金甲神人終于說話,輕輕一按,再次平靜下來,微微傾斜身子,盯著易凡:“本神說過,你不得再回德新縣,為何要違反誓言,難不成當本神不敢殺人?”
易凡淡淡的道:“我何曾發過誓言,說不再回德新縣?此次回來,也不是特意與你過不去,更不想與你為敵,只是想請河神,放過紅蓮。”
“笑話,你一區區凡人,也敢與本神討價還價,就憑你一身怪力?”
金甲神人大笑,經過這十幾年時間,借助陳府勢力,他的河脈法域擴展至全縣,數十上百條大大小小的河里,都在他掌握之中,更有無數虔誠信徒,實力大增,麾下也有千百妖兵。
“就憑我手中的劍。”
易凡輕笑,解下劍匣,從中取出重劍,往地上一插,血氣猛然勃發,猶如滔天海浪,卷起陣陣煞氣,剎那間大霧退卻,金甲神人晃動身子,面色巨變,其他妖兵更是狼狽,一個個顯形,落入水里。
不過一個眨眼,渠水河河面再次清明,孤零零的金甲神人,站在河面上,面色難看的盯著易凡,半響不說話。
“現在如何?可愿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易凡見好就收,血氣收斂,重劍歸鞘,威壓散去,好生做夢似的,給金甲神人一種錯覺。
當然,他是不會做夢的,你何曾聽說過,神靈做夢?
金甲神人咬著牙:“你以為,習得神通法力,就能對我如何?我乃天地正神,一旦打殺,你將業火纏身,永世不得逃脫。”
易凡大笑,忽地感覺索然無味,這所謂的正神,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主,擺擺手,不再與他啰嗦:“我也不與你廢話,你且放了紅蓮,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也礙不著誰。”
“不可能。”
金甲神人死死咬住牙:“那賤婢,盜我寶物,只罰她幽獄百年,已是寬容,再放她出來,那我神威何在?豈不是讓其他同神笑話。”
易凡眼睛一瞇,臉色逐漸冷淡:“那你待如何?”
殺機頓起,風都冰涼。
金甲神人身子一顫,心中駭然,這人怎就這般殺性?如此大的煞氣,到底是殺了多少人,滅了多少生靈,才聚集成的。
一時間,竟然死寂。
在一旁未說話的陳老爺,卻上前,攔住易凡,對金甲神人拱手道:“河神,黑水河旁,不是盤踞著一頭妖虎么?如若易凡驅趕于它,那你是不是可以放過紅蓮姑娘。”
金甲神人一怔,稍微沉思片刻,看了眼易凡:“也可,只要你七日內驅趕虎妖,我便放過紅蓮。”
“當真?”
“自是當真。”
易凡點點頭,立即答應:“那邊可,你等我消息,無需三日,今晚就可。”
今晚?
金甲神人冷哼一聲:“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說罷,腳步一跺,河里炸起一片水花,身子就消失不見。
陳老爺吁了口氣,摸了摸額頭的汗,瞧著一旁管家比自己更不堪,嚇得雙腿哆嗦,心里也就好受點。
復雜的看著易凡,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他已經成長到這般地步,單單只取劍,就能嚇退一向霸道的渠水河河神。
“叔父,不知那黑水河在何處?”
易凡卻不想耽誤時間,恨不得立即能見到紅蓮,一刻鐘都不想等。
“你且聽我說來,此事不簡單。”
陳老爺下意思的看了眼易凡身軀,又道:“但或許對你來說,也不算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