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面前的古裝美女,李襄屏眉開眼笑。
“你好你好。”
李襄屏一邊和面前的古裝美女聊天應酬,一邊用老司機的眼光打諒著對方。他一邊觀察一邊還在心里感慨,心說這年頭真是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哪怕是最不需要技術含量的娛樂行業都是這樣,瞧瞧面前這位小姐或者媽咪,這大熱天的,穿一身古裝也不嫌熱?
不過還真別說,遙想幾百年前,某前輩老司機在評價秦淮八艷中據說最漂亮的顧橫波時,稱她是“莊妍靚雅,風度超群,鬢發如云,桃花滿面,弓彎纖小,腰肢輕亞”,這話翻譯成現代文的話,這分明就是說一個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長發美女嘛,如果用粗俗一點的形容,這個叫做膚白腿長會賣騷,而面前這位,以李襄屏一個老司機的眼光,顯然夠得上這個標準。
想到這李襄屏瞄了趙道愷這家伙一眼,心想還真別說,這次為了招待自己,這位發小兼死黨這次還真是花了一點心思和血本。
想到今天既然不是走天上人間那種普通套路,這一刻的李襄屏也只好換個套路,他裝模作樣做溫文爾雅狀,用自以為最有禮貌的聲音對面前的古裝美女說道:
“請問美女如何稱呼?”
“先生叫我繡琴就行。”
李襄屏聽了一愣,繼而大笑:“繡琴?美女竟然是叫繡琴!哈哈巧了巧了,傳說中的秦淮五絕啊,美女既然是叫繡琴,那想必一定會下圍棋嘍?”
古裝美女做很假的驚喜狀:“先生怎么知道?”
這個局是趙道愷安排,這個美女會點圍棋他其實知道,他這時只對李襄屏另外一個說法感興趣:
“秦淮五絕?我說襄屏,我只聽說過秦淮八艷,啥時候冒出個秦淮五絕?”
既然在美女在側嘛,李襄屏當然不肯放過顯擺的機會,他半是顯擺半是科普的對趙道愷侃侃而談:
“從晚明到清代中葉,秦淮河畔的青樓文化那是相當發達,在這期間,叫得上名號的名妓那是相當多。僅有文獻可考的就有121人之多,秒殺歷朝歷代的名妓規模。比如大家熟悉的秦淮八艷,就是這一名妓群體中的當家花旦。現在我們說起秦淮八艷都很耳熟能詳的樣子,不過道愷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這個稱謂并非源自明末,而是誕生于晚清。那是在咸豐年間,一個名叫葉衍蘭的進士寫了一冊書叫做秦淮八艷圖詠,這才一不小心把秦淮八艷這個IP給做火”。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說的秦淮五絕又是什么來路?”
李襄屏壓壓手,對趙道愷做個你稍安勿躁,,先聽我說完的手勢,然后他繼續說道:
“如果說秦淮八艷算一個IP,那秦淮五絕則是另一個IP,這個IP同樣誕生在清代......”說到這李襄屏沖趙道愷一笑:
“說起來這個IP還和你老趙家有關,那是在清代嘉慶年間,你們老趙家出了一個直男,名字叫做趙念,此人年輕時候常年流連于秦淮水榭,閱女無數,晚年他寫了一本叫名叫后板橋雜記的書,書名很文雅,一般人還以為是鄭板橋寫的呢,其實不是,這其實是你老趙家那位直男追述其早年在秦淮青樓的見聞而成。嗯,這本書如果翻譯成現在的白話,或許可以稱為一個老司機的回憶錄。”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襄屏自己都笑了,而趙道愷和那位叫繡琴的古裝美女也笑了。
李襄屏接著說道:
“正是在這本書中,你老趙家的那位直男老前輩首次提出了“秦淮五絕”這個IP,這個IP雖然沒有秦淮八艷那么大的名氣吧,但卻公認更權威,只是因為其他一些原因,讓這個IP不太為人熟知而已。”
“哦?”
聽到這趙道愷來了興趣:“既然你說更權威,那為什么知道的人不多呀?對了,這“秦淮五絕”到底都有那些人?”
李襄屏微微一笑:“為什么說秦淮五絕比秦淮八艷更權威呢,那就只能先說說這“五絕”到底都是哪些人,這樣跟你說吧,五絕和八艷相比,人員有重疊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比如大家常說的秦淮八艷,道愷你知道公認的八艷之首是誰嗎?”
這樣的問題當然難不倒趙道愷這樣的紈绔:
“這個,現在大家好像都習慣把馬湘蘭排在首位。”
李襄屏點點頭:
“秦淮八艷,湘蘭居首”,這個排名應該還是沒有什么問題,雖然后世也有人把柳如是排在第一,但把馬湘蘭排在第一好像更能得到大家認可。”
而馬湘蘭之所以能排名第一,不是因為她的年齡更大,真論年齡的話,她都要算是柳如是陳圓圓這些人的奶奶輩。
她之所以能排第一,主要還是此人的才氣,論才華,她是秦淮八艷里當之無愧的大姐大。馬湘蘭是明代女詩人、女畫家。據秦淮廣記載,她名守貞,字湘蘭,小字玄兒,又字月嬌;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稱“四娘”。她秉性靈秀,能詩善畫,尤擅畫蘭竹,故有“湘蘭”的美譽,恰似那綻放在秦淮河畔,曠達豪爽、才情無雙的清雅幽蘭,在濁世淤泥中保持自己的高潔。
其他不用多說,到了現代,北京故宮博物院有馬湘蘭的蘭花畫冊,另外日本的東京博物館一幅她花的“墨蘭圖”,被日本人奉為珍品。李襄屏認為僅憑這點,馬湘蘭排名第一應該就當之無愧。
“道愷你知道吧,馬湘蘭雖然在秦淮八艷中排名第一,可是在秦淮五絕中,她卻要敬陪末座。”
“哦?!”
聽到這趙道愷的興趣越來越高:“那其他幾位......”
“排名第4的,是柳如是。”
“啊!?你剛才還說柳如是的才華可能比馬湘蘭稍遜一籌,那她的排名怎么更高?”
李襄屏微微一笑:“那是因為有“水太涼”的加成。”
趙道愷先是一愣,不過馬上明白過來: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不錯不錯,這個排名沒毛病。”
“水太涼”的故事自然就沒什么還說了,那是柳如是相好錢謙益的那點破事。
想想晚明那會,整個社會上結社風氣濃厚,東林黨、復社、幾社,一個個互相抱團,砥礪士氣,希望挽朝政于頹危。而這些社團的領袖錢謙益、吳梅村、龔鼎孳、侯方域、冒辟疆、陳貞慧、方以智、陳子龍等人,卻又都是青樓常客,一來二往,他們就把眾名妓發展成成為革命同志了。
可是當男人們變節的時候,這些名妓仍堅守忠貞大義,反過來成為他們的精神導師。憑借這個加成,把柳如是排在馬湘蘭之前,那當然也說得過去。
聊到這里時候,趙道愷的興趣越來越高:
“那其他幾絕,襄屏快說說其他幾位都是誰。”
“秦淮五絕中的第三絕......”
說到這李襄屏裝模作樣賣了一下關子,他轉頭對那位古裝美女笑道:
“繡琴姑娘知道這第三絕是誰嗎?”
出乎李襄屏預料的,那位古裝美女點點頭:
“聽說他們是把繡琴排在第三,是這樣吧?”
李襄屏聽了大笑:
“哈哈哈沒錯沒錯,秦淮五絕中的第三絕,那恰恰就是繡琴姑娘了。”
這一刻的李襄屏笑得很開心,只有趙道愷還懵懵懂懂,不過人趙道愷畢竟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草包,他很快醒悟過來:
“哪個繡琴,難道,難道是那個....那個和施襄夏下過棋的那個......”
李襄屏點點頭:“沒錯,就是那個繡琴,因為她和施襄夏下過棋,所以繡琴姑娘在中國圍棋史上留下大名,也算是在圍棋界擁有一席之地吧。”
李襄屏說的這個人,卻是清代乾隆年間秦淮河畔的一代名妓,趙念對此人推崇備至,夸她“天姿巧慧,容貌娟妍,娟娟靜美,跌宕風流”。并把她排在秦淮五絕中的第三絕。
而作為一名現代人來說,尤其李襄屏還是一位曾經的沖段少年,那么對此人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因為她曾經和一代棋圣施襄夏下過棋,并有棋譜流傳至今。
這其中尤其是一盤讓九子局以及一盤讓十一子局,那更被譽為讓子局中的名譜-----要知道自從圍棋誕生以來,從古至今留下的棋局名譜多如瀚海,而在所有的名局名譜中,對子局的數量明顯要多于讓子局的數量。
甚至在讓子譜中,雖然也有像“血淚篇”這樣的天下名譜,然而只要稍微注意就能發現,流傳下來絕大多數讓子局名譜,基本都是讓二子,讓三子,最多不超過讓四子居多。
而施襄夏和繡琴下的那兩盤,可能算是圍棋名譜中讓九子局和讓十一子局的孤篇,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個“孤篇”的意義,那兩張棋譜和繡琴才地位特殊。
“怪不得了。”
趙道愷先看看李襄屏,然后又瞅瞅那位叫繡琴的古裝美女,最后他沖著李襄屏直樂,他這時終于知道,自己這個死黨今天為什么會如此興致勃勃了。
趙道愷說道:“呵呵,別看繡琴姑娘被施襄夏讓一大把,可我聽說她的水平其實不錯,襄屏,是不是這樣啊?”
聽趙道愷這樣說,李襄屏微笑點點頭,他同樣瞅了那位古裝美女一眼然后才回答道:
“水平是不錯,這樣說吧,假如繡琴姑娘來到現代,她如果在網上下棋的話,假如沒有很穩的1D以上水平,那還真的未必能穩贏她。”
趙道愷訝道:“真有這么高?不可能吧,那豈不是說連我都未必是他對手?”
李襄屏一聽這話樂了,作為好友,他當然知道趙道愷是什么水平,趙道愷在圍棋網站上的幾個ID基本都在2K到2D 之間,也就說他的真實水平在業余5級到業余初段之間。李襄屏看著趙道愷笑道:
“從那兩張棋譜來看,繡琴姑娘應該具備業余5級到業余初段水平,這一點應該是沒疑問的,所以就你這臭棋簍子,那還真的未必是人家繡琴姑娘的對手。”
“哈哈不是對手不是對手......”
趙道愷對李襄屏貶低自己的棋藝毫不介意,他現在還是對“秦淮五絕”更感興趣:
“對了五絕你剛才說了三個,那剩下兩位呢?”
李襄屏笑道:“五絕中排名第二的,此人雖非秦淮八艷中人物,卻也和秦淮八艷有一點關系。”
“哦?這話怎么說?”
“在秦淮八艷中,大家公認最漂亮的應該是顧橫波,然而在當時,她的名氣卻遠不如另外一個名妓卞玉京,道愷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這我哪里知道,難道襄屏你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看了你老趙家那個直男前輩留下來的回憶錄,我好像發現了一點線索。”
“什么線索?”
“那是因為卞玉京有個好妹妹。”
李襄屏對趙道愷笑道:“卞玉京有個妹妹叫卞敏,據說她比顧橫波還要漂亮,趙念夸她“頎而白如玉肪,風情綽約,人見之,如立水晶屏也”,因此把她排在秦淮五絕中的第2。”
“嗯,僅僅因為漂亮就排在第2?不是說那個時候.......”
“當然不是,據說這位卞敏除了人長著漂亮之外,她還有一副好嗓子,精通音律,她的琴技,簫...蕭技在當時的秦淮河畔無出其右,這才被你老趙家那位直男前輩排在第二。”
聽到這里,趙道愷面露猥瑣笑容,那種所有男人都懂的猥瑣笑容,他對李襄屏擠眉弄眼:
“原來是這樣啊,哈哈排得好排得妙,現在我認為我家那為老前輩排得一點毛病沒有,襄屏你說是不是呀。”
“嘿嘿。”李襄屏露出和趙道愷一樣的笑容。
“呸!”
旁邊的古裝美女臉色微紅,稍微轉過頭去呸了一口。
要說李襄屏和趙道愷兩人雖然紈绔,但卻不是臉皮很厚的那種紈绔,見到那位叫繡琴的古裝美女這幅模樣,趙道愷連忙開口:
“那秦淮五絕之首又是誰?你小子在這跟我說得頭頭是道的,可這個秦淮五絕的名頭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對了,你小子最愛胡說八道,這個該不是你杜撰出來的吧。”
李襄屏嘿嘿一笑:
“當然不是,秦淮五絕之所以名頭不顯,恰恰就是因為和這個五絕之首有關。”
“啊?!這是為何?”
李襄屏正想解釋的時候,可是他無意中抬頭,卻發現那個叫繡琴的古裝美女表情好像有點奇怪,他心里一動:
“這個,我想這個五絕之首...繡琴姑娘應該知道吧。”
李襄屏突然轉過頭去,他對那位叫繡琴的古裝美女說道:
“繡琴姑娘知道這個五絕之首是誰嗎?”
“秦淮五絕之首,名字卻是叫葛嫩。”
出乎李襄屏意外的,那位古裝美女竟然沒有推脫,他還真的開始跟趙道愷解釋,更讓李襄屏覺得奇怪的,這一刻他覺得那位叫繡琴的美女表情有點奇怪,李襄屏感覺她竟然像是在用一種緬懷的語氣說話:
“這位葛嫩前輩,她不僅色藝無雙,她甚至還在清兵南下的時候,與孫克咸在福建起兵抗清,兵敗后被俘。清軍將領聽聞她是名妓出身,便欲冒犯,葛嫩前輩大罵,嚼舌碎,含血噴其面,隨后被殺死,死得極其壯烈。”
說到這她頓了一頓,先看看李襄屏,又看看趙道愷:
“現在你知道她為什么能排在五絕之首,而秦淮五絕又聲名不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