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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節 歷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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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喜峰口的丁字路口,地勢霍然開朗,再不是狹隘的山道。

  就在這塊山間谷地上,三屯營巍然而立,正正卡住了通往三個方向的大軍通道。

  如今的三屯營城,是萬歷年間,戚繼光擔任薊鎮總兵官時翻修的,之后歷代都是薊鎮總兵官駐地。

  三屯營城高三丈,周長七里。內里七十二條胡同將軍城分割成許多方塊,官府民房排列有序。護城河、草料場、演武廳和閱武場等一應俱全。

  至于防御設施,三屯營城頭不但建有五座角樓和九座敵樓,城高墻厚,外圍還有橫河環繞而過,誠可謂險關大塞。

  今天,一六三六年九月三十日。三屯營這座大型要塞,終于迎來了建城歷史上第一次,大約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要塞攻防戰。

  諷刺的是,將三屯營當初修建時的防御作用完全發揮出來的,卻是修建者的假想敵:清軍。

  雄關城前,殺聲震天,煙塵四起。

  上千名重甲騎兵,正圍繞著城桓運動。吸引火力的同時,也在試探著城防的薄弱點。

  城東,是進攻者的主力攻擊方向。大批卸下重甲的東江鎮士兵,正舍生忘死地沖擊著賓日門......三屯營東曰賓日門,南曰景忠門,西曰鞏京門。

  絕大多數假想敵為北方異族的要塞,城墻上都是沒有北門的。三屯營也不例外,只有東、南、西三門。

  面對強烈的攻勢,城上清兵亦是全力阻敵。硬頂著城下射來的槍彈,城頭箭如雨下,強行遏制住了東江鎮的乘勝攻擊。

  一路狂奔逃回三屯營的豫親王多鐸,滿頭大汗,喘著粗氣,躲在角樓木柱后,大聲呵斥旗丁,拼力守城。

  好久后,多鐸終于長吁一口氣:城下鳴金收兵了。

  這一次收兵,代表著之前從春雷堡一支延續到三屯營的系列戰役,終于暫時告一段落。

  不過,多鐸也僅僅只是松了半口氣。東江鎮乘勢掩殺的這一撥退了,接下來無疑會有更加慘烈的攻城戰:穿著對襟小褂,使用火槍掩護東江兵馬的,無疑就是傳說中的飛虎營了。

  更令多鐸害怕的是,從頭至尾,他只知道飛虎營前來追擊,然后有突然出現的東江鎮生力軍。他現在無法判斷,這一撥到底是飛虎營東江鎮,還是曹氏主力東江鎮。

  多鐸現在極度恐懼。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篤定,只要身后滿族大軍回返,大家還是能回到白山黑水的......只不過要付出一些代價。

  可如果是后者......現在的局勢,已經是戰前推演中最被動的局面,多鐸壓根就不敢去推演最后那個結局。

  多鐸現在無比理解,為什么大汗和阿濟格都要強命揚古利攻打春雷堡。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搶過揚古利的軍權,并且將手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填進去,直至攻下春雷堡為止。….

  可惜,一切都遲了。為了珍惜手下性命,揚古利和多鐸搭上了自己不說,還將三屯營以西將近十萬的旗人陷入了絕境。

  想到這里,多鐸頭痛欲裂,都要被天傾般的壓力壓垮了。「郡王還沒有派信來嗎?」

  「未曾。」

  「再派人去報信!」

  「得令。」

  急于把壓力轉給大軍正牌指揮官的多鐸,下一刻,突然間張大嘴,望著城下,口中嗬嗬有聲,呆若木雞。

  就在多鐸目視所及之處,一面繡著「韓」字的大旗突然間豎了起來。緊接著,另一面繡著「北方大都督,北伐軍總司令」的大旗也豎了起來。

  伴隨兩面大旗的,是城下眾多士兵的歡呼聲。

  「這是曹氏主力嗎?」多鐸倒吸一口冷氣:「壞了,壞了,

  快通報郡王!」

  城頭上氣氛凝固的同時,城下氣氛卻極其熱烈。剛剛豎起大旗的韓小波,正在被一干殺紅眼的東江反賊請戰:「大都督,速速下令啊,趁立足未穩,咱們炸藥包伺候,再一撥就攻下來了!」

  「晚了!」正在用望遠鏡觀察城防的韓小波,沒好氣的說道:「原本就沒有讓你們攻城的命令,剛才誰讓你們打的?」

  「大人,乘勢掩殺,兵法所云啊!」

  韓小波放下了望遠鏡,被氣笑了:「還乘勢?」

  這之前,由于重甲騎兵無法長距離追擊的緣故,導致谷口之戰中,還是有幾千人次的蒙古人和八旗兵逃掉了。

  這些人逃進三屯營后,加上之前留守的五千人,瞬間就將三屯營的防守支撐了起來。

  而東江這伙人所謂的乘勢掩殺,其實并不準確:等他們換了馬趕來,再在城下卸甲,倉促攻城的時候,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匆匆趕來的韓小波,正好看到了攻城的后半段:城頭防守者斗志非常旺盛,根本無視射來的子彈,硬生生將倉促來襲的攻城者打了回去。

  這種情況下,或者增加火力掩護密度,或者增加攻城面積,而且必須要有充足準備,炸藥包很難有發揮的空間。

  東江一干人不知道的是,其實決定接下來戰斗節奏的關鍵因素,和炸藥包關系不大。

  「不管什么原因,你們沒有前后腳沖進城門,那就應該收兵待援。」

  揮揮手,將一伙興奮地不能自已的東江余孽趕了下去。這之后,韓小波才和衛遠一起下了馬。這個時候,勤務兵已經在路旁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并且圍著石頭放下了折疊帆布馬扎。

  「咕冬冬」。

  坐下來勐灌了幾口水,韓小波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漬,這才痛快的說道:「哎呀,終于算是堵住了。」

  肩膀上擔子同樣不輕的衛遠,貌似也放松了姿態。點根盜版華子,長長吐了一口:「是啊,現在沒壓力了。」

  要知道,阿濟格麾下的滿蒙大軍主力,現如今還在薊鎮以西,距離三屯營還有一百四十華里的路程。等這些人到了,后方北伐軍的主力也早到了。….

  所以從這一刻起,本次入關的清兵就已經是甕中之鱉。

  接下來,放松的人們就開始按部就班了。

  「通信參謀,報告李自成部位置。」

  「根據一小時前電報,李自成部主力已至渭南一線。」

  韓小波「嘁」了一聲:「才到渭南,那就不急,慢慢圍困吧,等這幫人自己沖出來送死。」

  之前,李自成部攻下長安城后,隨即派出輕騎部隊,迅速掃蕩了關中平原。

  而后,本地大批李自成部老鄉、破產農民、小股起義軍,乃至真正的邊軍,紛紛前來投奔有糧有晌的李闖王,關中平原可謂是傳檄而定。

  李自成一夜之間,盡收起家之地人心。

  接下來,遠比歷史上兵精糧足的李自成,遂派大將劉芳亮率一部精銳北上,目標直指寧夏、蘭州、天水等西北重要城市。

  這時候,由于明庭在北方的機動兵團徹底覆滅,所以李自成事實上已經有效控制了中國北方最重要的三省其二:陜洛。

  自古以來,但凡占據了出產精銳兵員的山陜洛,就約等于占據了中國北方。進而可以高據形勝之地,以北統南,成就大業。

  所以李自成和歷史上一樣,開始了王圖霸業的下一站:進軍山西。

  而韓小波方才問的,就是李自成部的實時位置。

聞聽后者才到渭南,韓小  波更加不急了。

  渭南距離黃河風陵渡還有一百多里。等李自成過了黃河,再沿著運城臨汾太原這一路跑過去,哪怕和歷史上一樣沒有經過什么像樣的戰斗,也至少需要一段時間。

  現在,對于北伐軍來說,時間就很充裕了。既然這樣,擁有戰略優勢的北伐軍,自然沒必要填人命攻城。慢慢圍困,修建防御工事吧。

  計較已定,韓小波首先喊來了最早趕來的飛虎營二營營長梅撫西。

  指著北方的山路,韓小波開始下令:「我命你部現在封鎖北面山道,鋪設地雷,阻隔三屯營和喜峰口之間的一切聯絡。」

  「是!」

  接下來,韓小波又把一干東江余孽喊了過來:「你們哪也別去,就在這里給我釘著,保持一千重騎的戰備值班。」

  趕走了一干不大甘心的東江人,韓小波和衛遠相視一笑:「來人,餓了,整點吃的,趕緊把帳篷搭起來。」

  守方勢弱但據有堅城,攻方力強卻人數稀少,就導致了誰也不想打。于是三十號這天剩下的時間里,貌似合理的對持開始了。

  當天深夜,大批打著火把趕路的騎兵,沖進了三屯營。

  「郡王!」

  別看多鐸爵位高一點,但現在的他,親身經歷過無法理解的戰場,膽氣早已不存。所以見到正主一刻,多鐸真心實意要把爛攤子交還給入關大軍最高統帥阿濟格。….

  身材高大,腰腹粗壯的阿濟格,是努爾哈赤第十二子,正白旗旗主。

  此次入關,身經百戰的阿濟格,全程可謂是指揮若定,并無紕漏。奈何......曹賊有高達,所以事實上已經非常謹慎的阿濟格,終究還是得到了被人抄后路的噩耗。

  白天得到消息,阿濟格當即點起薊鎮全部騎兵往三屯營趕去。半路上又收攏了所有在遵化的騎兵一同趕路。

  甫一見面,阿濟格并沒有糾結之前東線喪師一事。在阿濟格看來,眼下是生死存亡時刻了。回不去盛京,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再去埋怨追究多鐸沒有任何意義。

  簡單交流兩句,阿濟格先帶人上了東門城墻。

  掃一眼城下貌似漆黑一片的營地,凝思片刻,阿濟格轉頭問道:「后半夜趁其不備,夜襲可也?」

  「萬萬不可!」

  多鐸魂都嚇掉了:「彼輩有夜視之法!」

  「當真?」

  「絕無虛言,額駙早先也吃過虧。」

  「即如此......」

  阿濟格找了塊磚,緩緩坐下:「那就明日再看吧。我已下令大軍回返,只帶糧秣財貨。吃白食的明人,這次只好先棄了。」

  「嗚......」

  「曹氏兵馬的底細,到底如何,你現下細細講來。」

  十月一日。這個后世能混到調休的特殊日子,在十七世紀的今天,卻代表著殺戮與覆滅。

  晨光起時,站在城頭的多羅郡王阿濟格,冷冷一揮手,下達了開城命令。

  隨即,三屯營吊橋放下,東門大開,從內里沖出來至少兩千騎兵。

  無論之前東線是怎么輸的,無論多鐸之流如何描述對手的戰斗力,做為入關大軍統帥,阿濟格是一定要親自感受對方戰斗力的。否則,接下來他根本無法制定戰略戰術。

于是,兩千名八旗精銳沖出來了,目標直指東面敵方帥旗之  對手果然沒有令阿濟格失望。

  又狠又厲的槍子,一里路開外就打了過來。剛剛出城的騎兵不時就有人馬傾倒。待到進攻方沖出二百步后,密集的彈雨已經開始成排打翻滿騎。

  就在滿騎進退兩難之際,低沉的馬蹄聲猶如重鼓響起:東江鎮重騎迎面而來。

  事前有過預桉的滿騎,斜斜劃了個圈,掉頭就走。臨了,也只是和東江重騎擦了個邊。可就這短短一接觸,滿騎便被對手狠狠撕咬下來一塊,幾無還手之力。

  全程目睹完用幾百條旗下性命出演的短劇:《帝國的覆滅》后,阿濟格臉色蒼白,回味良久。

  「通令后路各部,速速趕路。」….

  阿濟格算是看清楚了,在對手如此犀利的槍甲面前,中小規模的交戰,八旗勇士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非戰之罪......旗兵手頭也有火銃,五十步外就是撓癢癢了,可人家的火銃一里地外還能貫穿甲胃!

  現如今的應對,只能先行集結人馬,最后再倚仗人數優勢,想辦法突出去。

  于是,阿濟格隨后連續下令,命陸續趕來的步卒進城防守,置換出的騎兵于城西集結。

  就這樣,除了十月一號早晨發生的一次短暫接觸外,敵我雙方居然又詭異地對峙了一天。

  十月二日,局勢發生了變化。從走廊東邊,源源不斷出現了成建制的北伐營頭。另外,大批的支前民伕也隨同到來。

  這一下,城下便喧囂起來了。

  韓小波首先命令兩個營,一千多人的步兵上山布防,置換出先期封鎖山道的騎兵營。緊接著,韓小波命令趕來的工兵部隊斷河。

  三屯營建成時,配有深達三丈的護城河,其水源是引來的附近橫河水。這么多年過去,護城河雖說淤積了不少,但依舊有防御功能。

  于是,工兵開始在上游規劃爆破線路。

  十月四日,一連串巨大的炸山聲響起。隨后,城頭上的人發現,護城河漸漸干涸了......

  而從這一天起,多達八萬余的旗丁步卒,推著小推車,載著他們在明國搶劫的賊臟,源源不斷涌入了三屯營。

  十月五日,隨著后續部隊以及輜重營趕到,三屯營東、北兩個方向,北伐軍已經完善了各處防御陣地:鐵絲網這種防御神器,業已在通往喜峰口的山道上層層鋪設。

  這天,一直埋頭做準備的雙方之間,出現了一個小插曲:打著白旗的談判團隊,從城中走出,要求和韓大都督見面。

  談判代表是穿越眾的老朋友,之前一直在京城負責雙方談判的孟喬芳孟參政。

  對于談判這件事,既然人家使節來了,那么韓大都督面子還是要給的。于是,孟參政在一處帳篷前,見到了正烤著羊腿的韓大都督。

  然而,見到孟喬芳后,韓大都督只說了一句話,就結束了這場談判:「回去告訴你家郡王,不用再費心思挑撥了,盡早出降。不然,我這撥收拾完你們,馬上就自薊鎮揮軍入京,滅了崇禎國祚!」

  孟喬芳張口結舌,半晌后暗然離去。

  孟喬芳來此,其實就是抱著一點三方博弈的希望,「你滅了我,崇禎更加忌憚你」。

  可現在人家不裝了,直說了要連崇禎一并滅掉......孟參政原本的那點希望瞬間破滅了。

  孟喬芳回去后,攻守雙方貌似又進入了詭異的對峙階段。除了有零星的炮彈四處亂砸外,并沒有發生什么大規模戰斗。

  這種局面對后金大軍是極度不利的:時間站在北伐軍一方。拖下去的話,坐吃山空不說,屁股后面遲早被崇禎手下的勤王軍開捅。….

但阿濟格就是紋絲不動,情況非常怪異  好在,擁有無人機的某勢力,實際上對對手的動向是掌握的。

  「看來,郡王是準備好了。」五日傍晚,分析完很多張由無人機傳來的三屯營即時高清大圖后,韓小波下令了:「所有部隊提高戒備等級,明日敵方有可能突圍。」

  第二天下午,期待已久的大戰果然爆發了。

  三屯營三門大開,超過兩萬名全副武裝的步卒,直撲東面已經被鐵絲網和鹿砦封鎖的嚴嚴實實的北伐軍防線。

  另有上萬步卒自西門而出,繞至北方山道開始進攻,意圖打通通往喜峰口的通道。

  與此同時,多達一萬兩千的騎兵自城南繞出,躍躍欲試。

  毫無疑問,這幾天阿濟格躲在城墻后邊,并沒有躺平等死。這一次所有沖出來的步卒,盡可能都著了甲。哪怕沒有甲胃的,也在身上捆綁了臨時制作的防彈木板。

  然而,第一批迎接沖鋒勐士的,并不是火,而是各種口徑的小型陸軍火炮。

  阿濟格躲在城墻后方做防彈衣的功夫,北伐軍也沒閑著。主力已經到位的北伐軍,各營火炮這兩天都各自找好了發射陣位。那些零星砸在空地上的,是測量射擊參數的試射。

  震天的吼叫聲中,黑潮一般的旗兵高舉兵刃,向對手陣地撲去。

  第一撥迎接客人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鐵彈。各種口徑的山炮彈在這種規模的人潮中,彈無虛發,只要砸進人群,就是一條血胡同。

  緊接著,密集的彈雨來到,一層層將旗兵削倒。

  可這一切,都擋不住紅了眼的旗人。他們很清楚,如果打不敗對手,所有人這次都回不了家園。

  于是,盡管沖鋒路上有無數人撲倒,可后來者前赴后繼,踩著前人的身體,拼命沖鋒往前。

  終于,在付出了無數條性命的代價后,進攻者沖過了將近五百米的死亡之路,接近了第一道鐵絲網構建的防線。

  接著,打頭的旗兵紛紛被炸起:地雷陣。

  眼下的地雷,做不到后世反步兵地雷那么精巧。不過傻大黑粗的老式地雷在這種局面下,反而更加給力:密集陣型的敵人一次性會被炸傷炸死好幾個。

  煉獄般的層層阻礙后,第一個沖向鐵絲網的旗丁,被繃住了。就在他伸出雙臂試圖拽開這幾根細細的鐵線時,身后無數的人貼了上來。

  隨后,這個動彈不得的旗丁,就被子彈打死在了鐵絲網前。

  今天旗兵出戰之前,誰也沒想到,最可怕的東西,不是槍彈和炮火,而是這些看上去纖弱無比的鐵線圈。

  面對這怪異的東東,旗兵有人試圖用刀劍砍斷這些鐵線。可細細的鐵線既堅且韌,還充滿了彈性,刀砍上去就被彈回來。

  還有人試圖拔除。可沒做兩下動作,就被一圈圈的鐵線纏了起來。越掙扎身上的鐵線越多,直至成為一具動彈不得的木乃尹。….

  被一層層鐵絲網消減了沖擊勢能的旗兵大軍,最終,變成了北伐軍士兵訓練射擊的活靶子。

  之前,閉著眼睛沖鋒的人,看不到前排倒地的炮灰。現在,當所有人被阻隔后,無法移動的人們,開始眼睜睜看著槍炮子彈將前面的人一片一片炸死轟爛。

  深植于dna中的恐懼,終于壓過了回家的渴望......旗丁大陣崩潰了。

  潮水般的人流開始返身回撤。可從背后射來的子彈和炮彈,依舊一刻不停,割草一般收割著破了膽的敵人。

  黃昏時分,三屯營城頭,響起了鳴金收兵的聲音。

  這一刻起,決定著華夏命運的大戰,落下了帷幕。

此戰,自東門而出的兩萬旗兵,短短半個小時,戰死者高達八千余  人,傷亡率已經超過了駭人的百分之四十,可謂是中古時代的戰爭奇跡了。

  沖擊北面山道的一萬多人,下場更為不堪......山道上遍地地雷鐵絲網,一開始就沒辦法沖鋒,草草留下一地尸體后就退回去了。

  至于那一萬兩千名騎兵,壓根就沒有出手的空間:步卒沖不開鐵絲網陣,尋不到沖擊缺口。一旁更有三千虎視眈眈的重甲騎隨時準備對線。之前吃足了苦頭的騎兵,從頭到尾就沒敢動。

  是夜,三屯營寬大的官廳中,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表情平靜地下達了第一道命令:「那丹,帶著你的人,牽馬步行,連夜從西門走,去居庸關看看。」

  名為那丹的蒙古左領,起身將長袖搭在左肩行了個禮,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今天這一仗,徹底打掉了盤踞在三屯營的滿蒙八旗一切幻想。

  在損失了如此多主力的情況下,兩萬大軍居然都沒有沖到能和對手肉搏的距離......阿濟格此刻,已經真真切切領會到了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這壓根不是什么意志、戰略所能彌補的。

  認清現實的阿濟格,不虧是時代中脫穎而出的優秀將領。他在兵敗后短短時間內就壓下了所有負面情緒,開始調整戰略。

  戰略很簡單:撤。

  翻譯過來就是:壯士斷腕。

  這個邏輯很清楚:既然近在遲尺的喜峰口已經變得遙不可及,那么剩余的旗兵就應該放棄一切幻想,改道出關。

  或者坦蕩一點說:逃亡。

  在這個逃亡的過程中,毫無疑問,旗兵會丟掉一路搶劫來的所有財貨。但此刻的阿濟格已經不在乎了。他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旗下精銳能多一點逃回盛京,給滿族保留一點元氣。

  阿濟格知道,到了那個時候,哪怕是手頭多一個白甲兵,崇德皇帝或許就能壓住大清國的盤子,休養生息,徐圖后事。

  然而,逃亡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沒有那么輕松的。

  從三屯營掉頭跑路,就意味著,無論從京城以北,山西以東的哪一處關隘出關,喪家犬都要穿過居心叵測的蒙古人的領地,還有更可怕的大沙漠。….

  傳說中的萬里大逃亡。

  在這個過程中,逃亡之輩還要應對沿途各路勤王軍、邊鎮兵馬,乃至最為難纏的飛虎營槍騎兵......

  阿濟格不知道,闖過層層天災,最終有命能回到盛京的,能剩下幾個。

  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不這樣做,再繼續窩在三屯營,那么最多十天,所有八旗勇士將全軍盡墨。

  到那個時候,滿人別說嵴梁,連根都會被挖掉。

  所以,今天晚上,阿濟格連夜安排了三千蒙古人先行熘走。而在他的計劃中,明天晚上,剩余不足一萬的滿人精銳,會騎著所有馬匹偷偷逃走。

  而他本人,則會率領著步卒守城,堅持到最后一刻。

  今天下午他沒有安排騎兵沖鋒,也有這個考慮在里面......如今這種局面,墻頭草蒙古人隨時都會跳反,不如讓這幫人先去后邊探路。

  至于三屯營中剩下來的,總數超過五萬的旗丁......所有沒有馬的旗丁,這一刻已經被阿濟格放棄了。他們將留下來守城到最后一刻,為不到一萬的滿人精銳逃命做出貢獻。

  說到底,這些步卒中有很大一部分也都是漢人包衣......就當為主子們最后一次賣命吧。

  計議已定后,半生戎馬的阿濟格,迅速調整好心態,早早去休息了。明天還有惡仗要打呢。他有個預感:明天會遭到攻城。

與此同時,城下有人拿著一個小米ipad,正看得津津有味:「這拉著馬的都是蒙  古人把?郡王看來是真要跑了啊,真是果決啊!來人,傳我將令,把炮拖上來!」

  當天深夜,原本已經入睡的阿濟格,突然被人喚醒:「王爺,城下有異動!」

  待到阿濟格披著衣服匆匆上城頭一看,卻見東方三里開外的山谷中,燈影虛晃,火把密集,吼聲震天,不知敵手在搞什么動作。

  隨著震天的號子聲越發逼近,武英郡王貌似猜到了點什么,瞬間滿頭大汗。

  翌日,晨光將將升起時,城頭密密麻麻的守軍,同一時間,明白了昨夜喧嘩之因:四門巨大的長管二十四磅海軍重炮,靜悄悄矗立在了城前的炮位上。

  須臾,隨著炮兵指揮一聲令下,巨響之中,一枚用來試射的黑色鐵彈,在城上城下幾萬雙眼睛注視中,飛躍了不到四百米距離,正正砸在了東門上方的城磚上。

  瞬息間,被炮彈砸中的一片城磚頓時四散崩裂。其后,夯土層炸開,城頭轟隆作響煙霧彌漫的同時,猶如地震般將三四個旗丁拋飛入空中。

  很快,隨著煙霧散去,看到城門上方儼然已是塌了一塊的北伐軍將士,吼聲直沖云霄。

  伴隨著沖天的歡呼聲,四門調整完射擊諸元的巨炮,依次發射。

  這一輪射擊,其中兩枚分別對準了東門角樓。震撼人心的巨響中,只一炮,便將年久失修的角樓砸塌,坍塌的磚石頓時將殉葬的旗丁埋沒。….

  歸位、清膛、上藥、點火。

  很快,只用了不到三分鐘時間,第二輪齊射又出現了。

  這一輪齊射,徹底打跨了城頭守軍的信心:滿人手中的紅衣大炮,由于缺乏復位系統和標準化射擊流程的緣故,兩次發射的間隔,通常在半小時以上。

  接下來,上百門小口徑火炮開始往城內跨射。而城下的步兵戰士,也紛紛開槍射擊城頭,加入了炮火大合唱。

  天雷一般的重炮齊射,足足打了二十輪。被八十枚鐵蛋砸完的東門城墻,短短一個時辰不到,便出現了多處坍塌。

  無處可去的城中守軍,只能強忍著巨大的傷亡東躲西藏。

  令守軍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半個時辰,四門降溫完畢的重炮,再次發出了吼聲。如是,當時間來到午后,三屯營東墻,硬生生被炮彈砸出了多處可以容騎兵跨越的緩坡。

  這時,全身被甲的阿濟格,手持長刀,騎在馬上,對本次入關的二號人物阿巴泰吼道:「走,帶著旗下兒郎走。居庸、包頭、張家口......不拘哪一處,能出關就走。」

  阿巴泰聞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決心戰死的阿濟格,扭頭帶著所有騎兵出了西門,直奔遵化方向而去。

  伴隨著阿濟格吼聲的,是最后一輪特意砸在城門上的炮彈。

  下一刻,早已殘破不堪的東門轟然倒塌。準備已久的三千重甲騎,坦克般沖進了城中。緊隨其后的,是馬身上倒插著四桿騎槍的飛虎營騎兵。

  再后,則是士氣高昂的北伐軍戰士。

  大燕事主力對大清國殘余主力的最后一擊,就此開始。

  屠城式的戰斗,直至夕陽西下,才漸漸落下了帷幕。

  是役,清入關旗丁全軍覆沒。由于東江諸將過份殺戮的原因,最終被搶救下來的旗丁俘虜,總數只有不到兩萬,其余全員「戰死」。

  是役,自后金入關總指揮,武英郡王阿濟格以降,共四十多名滿族將領盡皆戰死,無一逃得性命。

  至此,十四萬入關的滿蒙大軍,除三千蒙古騎兵以及不到一萬八旗騎兵暫逃外,其余約十二萬步卒全數陷于明境。

毫不夸張地說,無論那一萬精銳最終能有幾人逃回盛京,在這個位面,剛剛成立不久的大清國,事實上已  經徹底崩塌,失去了「國格」。

  歷史已經徹底改變。

  當然了,再怎么說,窮寇還是要追的......裝完逼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當天戰斗完畢,韓小波便命令東江鎮和飛虎營兩個部門的騎兵抓緊休息,明日一早出發,穩步追敵......逃命者是丟掉輜重的,用不了多久,速度就會慢下來。

  不過韓小波最后還是叮囑了一句:不論戰果如何,見到明軍后,大家就可以回返了,不要暴露下階段的戰略目的。

  畢竟,根據最新情報,闖王老哥此刻已經過了黃河。所以大燕國的武裝力量,現在還不是暴露的好時機,要及時撤回天津待機。

  話說,自古以來做下如許大的好事且不留名的,當屬北伐軍了吧。.

素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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