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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節?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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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4年4月9日,風力北偏東,陰轉小雨。

  足以影響戰局的雨水,終于在這天早晨從天而降。

  然而,已經遲了。

  就在雨水落下的同一時刻,南越首府順化城的大門緩緩打開。隨后,如潮的北越兵馬涌入了城內,讓這場遲來的雨水帶了那么一點點諷刺意味。

  諷刺味道并不是很足。畢竟這一次北越人的勝利是背靠工業化的結果。順化城內的南越人要是知道實情,會大喊一聲北佬不講武德來著。

  可惜,越人并不理解什么叫做工業化,也沒時間去了解這一點。他們現在很忙,忙著用復雜的眼神看著北佬大軍入城。

  大軍是在今晨入城的。

  早在卯時中,初陽未起時,北越軍馬就已經開始集結,列陣堵在了順化北門。

  這之后,辰時初,迎著第一抹朝陽,城中以阮福源為首的南越割據政權文武百官,按照古老的劇本,集體出城請降,獻出了代表著實際統治權利的印信和土地籍冊。

  歷史性的一刻,權臣鄭梉自然要享受勝利成果,他欣然代表后黎朝笑納了這一切。

  接下來,閑話少說,大軍入城。

  總得來說,除了一些零散事件之外,這一次的順化開城算是比較和平的,沒有發生產生過多沖突,也沒有什么戲劇性的突發節目。

  這個結局是可以預料的。

  北越這次進攻順化,其性質和后世的解放戰爭有點像,都是有關于內部統一戰爭。

  和蠻族入關大肆殺戮不一樣。這種戰爭說白了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所以很多方面大家都很克制,畢竟原本就是一家人,分了勝負就可以了,今后還要一起過日子。

  秉著這一理念,在正面戰場獲得勝利,今天清晨已經升格為“朝廷大軍”的北方軍馬,很快就順利接管了順化城內外的城防設施。

  守軍也依照昨夜的約定放下了武器,并沒有制造什么麻煩。事實上很多本地士卒在昨夜就自己炒自己魷魚解甲回家了,軍隊早已沒了戰斗力。

  再之后,得到接管全城的報告后,北越......不是,是當朝清都王鄭梉,這才穿著一身紫綢蟒袍,胯下高頭駿馬,率領部下文武,躊躇滿志,當先邁入了順化北門。

  由于國力的關系,順化城中一應王殿建筑,比起升龍府來可是寒酸了不少。不過,這些并不影響勝利者的心情。

  大隊人馬來到王宮正殿后,鄭王爺第一時間站上了正中高臺,然后轉身俯瞰,在群臣恭賀聲中,緩緩坐上了那把寬大的紅木交椅。

  至于理論上此刻因該坐交椅的后黎朝國主黎維祺......笑話,如此關鍵時刻,事后必定會記入史書的高光時刻,怎能輪到這個傀儡小兒來蹭熱度?

  今天這間大殿中,唯一能代表統一后的安南國發布行政命令的人,只能是他鄭梉鄭王爺。

  不消說,志得意滿的鄭王爺,此刻已經進入了天人交感模式。

  從本質上來說,坐上順化宮這把紅木椅子的一刻,就意味著鄭氏一族在他鄭梉手中統一了全國,也意味著他本人成為了事實上的安南國主。

  至于名份......這個更不是問題。有統一大業做背書,鄭王爺此刻完全具有了推動改朝換代的政治聲望。

  “金甌無缺”這種高端聲望,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是再硬不過的硬核實力,無論朝代和族群。

  舉個例子,假如后世有一天,島子在某一時收回了,那么當朝人會獲得多么大的民族聲望和歷史評價?隨便想想就懂。

  坐在正殿的交椅上,遠望江山,鄭梉鄭王爺此刻臉頰通紅,心潮澎湃。他知道,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平穩收得南方故土,那么距離他本人在升龍府登上大寶那一日,就用不了多久了。

  ......至于今日一早就主動“偶感風寒”在營中歇息的那位國主,此刻的鄭梉已然不放在心上了......后續只需要辦幾道“小手續”就能妥善安排那小兒上路。

  所有的步驟,漢人的史書上都有范例,王爺現在只需要耐心,再多一點點耐心就夠了。

  “且再容那小兒多活幾天。”

  想通一切后,鄭王爺收拾好心情,雙目回返清明,看向了臺下一干文武臣子。

  臣子們也是識趣的。見王爺......國主回過魂來,急忙紛紛列隊上前再次恭賀大人成就偉業。

  王爺這次呵呵一笑,擺手示意,開始發號施令。

  新勢力占據城池,想要盡快安頓民生平穩朝局,自然是事多且繁。不過鄭梉執掌北越政事多年,眼下這點場面難不倒他。很快,流水般的命令隨口而出,王爺進入了工作模式。

  首先自然是占據順化城,開出安民告示,清點錢糧倉庫等等常規事務。

  順化城內的常務安排完畢,下一步,對于朝廷來說,最要緊的一件事,當屬占領南方全境。

  于是,一些低級將領和低級文官上殿接受了任職文書。

  南越政權配合投降的好處就是,朝廷平穩接收了重要的地方稅務、錢糧和軍籍等文冊。然而那些地盤畢竟還在南方官僚手中,朝廷需要要盡快派人接受。

  至于黎民......老老實實拉磨上稅就行了,換不換國主和那些鄉下地區的泥腿子關系不大。

  到這個時候,北越政權此次傾巢而出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伴隨著王爺的指令,足以壓服南方各地的駐防部隊陸續開拔。

  不但如此,伴隨著一支支換防駐軍的開拔,朝廷同時派出了“舊朝”的勸降官員和足夠的文官去接受地方。

  這樣一來,地方官員勢必不會頑抗,南方各地差不多算是“傳檄而定”了。

  如此這般,王殿變成了一處大型綜合辦公室。心情興奮的新朝君臣從早間開始不停忙碌,將將到正午,才算是稍理頭緒,把一應緊急事項都安頓了下去。

  進過一頓粗糙的午飯,稍事休息半個時辰。午后不久,今天另一樁重頭戲開始了——處置前朝文武舊臣。

  這里所指的舊臣,單指南朝那些能影響朝局的高階官僚,和一身綠袍等待再分配的低級官兒們沒什么關系。

  總得來說,處置這些重臣,新朝廷非常慎重,沒有搞到很難看。

  原因很簡單:舊臣中很多人都是各地大族出身,上下關聯盤根錯節。新朝廷既然要平定地方平穩過渡,那么這些重臣就不可能遭受大規模的迫害。

  其中某些有名望的,之前沒有和朝廷作對太狠的,朝廷這一次還得老實給人家安排職務,當場上崗。不這樣做,就體現不出新朝廷的寬宏大量,不利于迅速恢復安定祥和的大好局面。

  于是一早苦苦守候在殿外的前朝舊臣們,開始挨個進殿等待命運的宣判。

  早有腹案的鄭王爺,在接見舊臣時,大多時候也確實和顏悅色,遇到當年的老友還會談笑兩句。

  最后,舊臣中確實有一批人當場認了新主,在鄭王爺口頭指派下,這些人輕松就得到了一份新朝職位。

  至于那些其他的,大多數都混了個“告老回鄉”的待遇,算是保了份平安,留下了日后運作東山再起的機會,結局也算不錯。

  不過,既然大部分官兒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那么自然的,少數用來立威的倒霉蛋就必須有了。

  眼看著殿外“待處理”的前朝舊臣人數漸漸減少,下一刻,王爺使了個眼色后,就閉口不言了。

  而一旁早有準備的瘦小老頭,官至大司馬的北朝重臣黎筍順勢站將出來,拿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后黎朝圣旨,開始喚人進來宣讀。

  從黎司馬擔任宣讀官這一刻起,再喚進殿里的待處理份子,就沒什么好下場了。一個個不是流放就是砍頭,場上開始見血。

  而處置這些人的圣旨,可都是用后黎朝國主的名義發下去的——鄭梉老賊之前做好人給大伙升官,現在輪到殺人了,鍋就是年輕國主的了。

  血淋淋的場面令人不適,所以進行的比較快。

  沒過多久,在處置了一批涼菜后,終于,十幾名身穿白衣,背縛雙手的主菜登場了:以阮福源為首的阮氏一族,也是南越割據政權的核心文武。

  這幫人大多數都姓阮,縱有少數異性也是阮氏的姻親之類的死黨。他們的名字鄭梉都很熟悉,其中很多人的相貌他也熟悉,都屬于做夢也想煮了吃掉的那種敵人。

  終于,今天王爺能清理一下多年的恩怨了。

  針對阮氏一族的圣旨很短很殘酷:男丁盡皆斬首,女眷流放充軍,家財抄沒。

  令王爺略微吃驚的是,宣讀完圣旨后,他居然沒有看到阮福源的反應——不論是破口大罵還是哀告求饒,王爺預想中的大結局,居然都沒有出現在阮福源身上。

  這個比他年輕一些的大敵,雖然一身麻衣跪倒在臺下,但是仰起的眼神中充滿了平靜,仿佛圣旨中滅族的對象不是他本人一樣。

  “遮莫是嚇傻了?”

  有點不爽的王爺暗自嘟囔一聲,然后揮手示意殿前武士,將死敵拖出去斬首先:“當真是養氣功夫了得!看爾能鎮定到幾時?”

  “哈哈哈。”

  就在這氣氛壓抑的當口,殿中傳來一聲長笑:“王爺刀下留人!”

  誰人敢如此大膽?

  殿中文武聞聲看去,看到那發出長笑的不是別人,卻是一身對襟短裝,從早晨進殿起就一言不發看熱鬧的盛楠盛團長。

  盛楠發話后,鄭王爺一時間有點懵,他不解地問道:“盛大人何出此言?”

  “這個嘛,說來話長,還請王爺容我細細道來。”

  事實上,從順化城開門那一刻起,來自大明的某勢力和北越政權之間的短短蜜月,就算是OVER了。

  從這時候起,雙方的根本目的已然開始對立:越南新朝要平滅境內各處的殘余勢力,統一國家,然后再考慮對外擴張。

  而穿越者則是要保留、扶持上述各勢力,以造成其內部內耗,給來日一舉顛覆、吞并其國留下足夠的后手、帶路黨和背鍋俠。

  所以,從現在起,就千萬不能讓這些背鍋俠都噶屁了。

  以上盛楠插手此事的真實原因,自然是不能明說的。不過這種事,既然開了口,那么盛楠肯定有其他充足的理由——保留阮氏和阮氏的核心部隊,組建聯軍,算是“廢物利用”,回頭在攻打大城的戰事中,他這邊需要用到阮氏兵馬。

  “豈有此理!”

  聽完盛楠一番言辭后,搶先發言的,是大司馬黎筍。

  黎筍此人人老成精,盛楠的話他聽到一半,心下就“咯噔”一聲情知不妙:斬草不除根,此乃秉國者大忌。更何況這位盛大人還要保留阮氏軍馬,這不是明擺著要養賊為患嗎?

  而黎筍很快又意識到,這種事是一定不能讓王爺本人開口。王爺一開口,不論答不答應,那就是定論,都會把自家逼到一個極其難堪的份上。

  這就是老臣的作用。意識到盛楠出口不善后,黎筍等對方話音剛落,立即大聲斷喝道:“豈有此理!彼輩叛逆乃兵敗國喪之徒,正該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安能再掌兵馬亂我朝綱?”

  盛楠絲毫不為黎筍的大喝所動。只見他懶洋洋靠在右首第一張交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邊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黎司馬有點反應過激了哦。您老放心,按我的計劃,這阮氏一族今后就待在大城不回來了,也算是變相流放。我在這里給大伙拍個胸脯,保證今后阮氏不給大家惹麻煩。”

  盛楠的方案激起了在座重臣們更加激烈的反應。

  馬上,就有一個全套甲胄的武將憤然起身。此人是北越前敵大將鄭文雄,乃是鄭梉族侄,掌握了北軍三成軍權的嫡系大將。

  鄭文雄起身后,隔空遙指盛楠,滿臉怒容地喝道:“這不就是與賊休息嗎?待他日這伙逆賊吃飽了大城的稻米,將養了元氣,跑來禍亂我朝的時候,你姓盛的又在哪里?”,

  聽到鄭文雄不客氣的指責,盛楠的臉色也變了:“這是飄了啊!”

  冷笑一聲后,盛楠身體前驅,手肘拄在膝蓋上,盯著鄭文雄問道:“鄭大人,昨日砸開這順化城的那幾門炮,可還粗大?”

  盛楠這句話一出,就像一盆涼水澆在了群情激昂的文武頭上。這一刻,大家瞬間想了起來:對面這位平日笑嘻嘻的盛將軍,背后可是有著艦隊和巨炮支持的煞星啊!

  “雖說眼下沒炮彈了,不過廣州城府庫里,炮彈總是不缺。”

  說完這句赤裸裸的威脅之語后,盛楠再也不理啞口無言的鄭文雄,而是轉頭看向了高據王座,面色陰晴不定的鄭梉。

  下一刻,盛楠又恢復了微笑的表情,輕輕松松對王爺說道:“您看,現在問題很簡單:既然我的很大,那么朝堂各位,大約還是要忍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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