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看到平冢雄的表情,也大致猜到他的性格了。
但她不是有意讓他難堪。
只是太失望了。
本來聽三原小姐說,他經驗最豐富,還做過作監,顧雪還以為他是最省心的一個。
可現實恰恰相反,他是畫得最爛的一個。
“請坐吧。”顧雪看了眼攝影師,雖然知道對方只是錄素材,不一定會把這一幕剪出來播出去,但看平冢雄漲紅了臉,她嘆了口氣,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平冢雄動作僵硬地在顧雪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眼睛余光不停地瞥向攝影機和關谷阿澄所在的位置,相比較于作畫的問題,他似乎更關心其他東西。
顧雪的小鼻子抽了抽,漂亮雙眸瞇起,真的有點不爽了。
“平冢先生。”顧雪稍微加大音量叫了他一聲,然后舉起原畫,道:“請你解釋一下你為什么畫出這樣的構圖可以嗎?”
平冢雄終于將注意力放在了顧雪身上,他盯著顧雪的臉,某個瞬間露出了惱怒的神色,但僅僅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低聲道:“作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仔細看過分鏡沒有?”顧雪拿起分鏡,指著其中一格,“先不說其他,主角亞可使用閃耀之弓時,你基本的透視都錯了。”
“這里寫的指示也很明確,亞可拉弓的鏡頭很重要,要露出決然帥氣的表情,如果這個鏡頭沒有成功給觀眾們留下印象,下面的幾個鏡頭就會缺乏說服力,你如果認真看過分鏡,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你畫出來的是什么?”
“還有,當一個連續動作需要用多個鏡頭表現時,L/O需要確定鏡頭的切換點在哪里,這一點不用我教你了吧?但你看看你畫的畫面,再看看分鏡。”
“……我很樂意看到你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但你畫的畫面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是連續動作這件事,也沒考慮過怎么銜接這個問題,讓人看下來就一個感覺,敷衍。”
“另外……”
顧雪一一指出他的問題。
但平冢雄最大問題還是敷衍。
三澤廣……或者說顧雪畫的分鏡非常細致,但他似乎連正確理解分鏡、讀取演出意圖都做不到。
顧雪在繪制分鏡的時候,明明已經將亞可使用閃耀之弓時的表情都畫了出來,但他卻連對著描都不會,畫得爛得不行。
佐藤繪衣和關谷阿澄畫的L/O差是差了點,但至少不會讓顧雪產生敷衍了事的感覺。
這也是顧雪最不爽的一點。
要不然顧雪也不至于一見到他,就質問起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地在畫。
顧雪提出的問題越來越多,平冢雄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后一片鐵青。
因為站在過道中的攝影師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鏡頭拍了拍顧雪工作臺上原畫,然后對準了平冢雄的臉。
顧雪很認真,并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但平冢雄似乎做不到不在意,臉色難看,眼神躲閃,全身僵硬。
顧雪花了半個小時,將平冢雄畫的L/O所存在的問題說了一遍。
然后輕聲問道:“明白了嗎?”
“作監!我不認為需要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顧雪話音剛落,平冢雄就吼了出來,聲音不小,似乎壓抑已久,再也忍不住了。
“……”顧雪愣了一秒,然后深吸口氣,毫不客氣道:“細枝末節?你連基本的透視都搞錯了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你剛剛到底有沒有認真地在聽我說話!”
平冢雄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他眼角余光瞥到鏡頭,臉色更加難看了。
顧雪看他這幅樣子,慢慢地也冷靜了下來,道:“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有問題,那你可以去求證這個公司內的任何一位原畫,如果他們說你是對的,那我給你道歉,如果你是覺得我剛剛語氣不好,那我現在跟你道歉。”
“剛剛我說的,我都已經畫了出來,我建議你回去認真看看我畫的畫面,如果不懂,可以晚點過來問,我對你沒有任何意見,這一點請放心,你的畫技很出色,但之后請再努力一點。”
顧雪說完,將一疊原畫紙以及一疊作監專用紙遞到了他身前。
平冢雄深吸口氣,壓制住某種沖動,接過……或者說奪過顧雪遞過來的東西,刷一下起身,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一句話都沒說。
攝影師看了他一眼,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扛著個攝影機跟了過去。
顧雪靠在椅背上,看著對方的背影和攝影師的背影,有些頭疼。
教人真的太麻煩了,還要顧及別人的自尊心。
煩死了。
“啊……”
顧雪長嘆一口氣,雖然煩躁得不行,但還是提起精神,給三原小姐打了個電話,請她過來一下。
沒讓顧雪等多久,三原千紗很快就過來了。
“怎么了?”
看顧雪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三原小姐伸手幫她按了按肩膀,有些擔心。
“我沒事。”
顧雪搖搖頭,扭過頭來,輕聲道:“三原小姐,拜托你一件事,等一下麻煩你跟拍紀錄片的攝影團隊交涉一下,麻煩他們在我跟新人交流的時候,盡量不要過來拍,我很不適應我能忍,但這些新人似乎很在意鏡頭,而且自尊心又強,我有時說話會重一點,到時打擊到他們的自尊心就不好了。”
“當然,也不是不讓他們過來拍,如果實在要拍些素材,也行,那個關谷阿澄過來的時候,讓他們拍就是了,他比較心寬一點,應該不會太介意,但也不要太頻繁。畢竟,說到底,我們是來制作動畫,不是來拍紀錄片的,我們都是普通人,面對鏡頭一想到以后會被很多人看到,肯定會緊張。”
“……好。”三原千紗考慮了會,答應了,但她似乎有些擔憂,接著問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嗎?”
“也沒發生什么事啦。”顧雪伸了個懶腰,“就是有的新人太在意鏡頭,最后甚至連我說的話都沒有聽進去……讓人有些郁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