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如苦海,眾生皆在爭渡。
其中,人為道體,生來九竅,曾有書曰:天地之間,六合之內,其氣九州、九竅、五臟十二節,皆通乎天氣。
故而世人生來便可修行,與天地之氣相通。
只是,除人外,萬靈想要修行,無不困難重重,只因道體難成。
這也是為何妖物多喜食人血肉來修煉。
即便姥姥身為千年樹妖,可到最后也不過一副妖身,未成道體。
言歸正傳,話說它內丹被摘。
此物乃它千年修行所積,若說人心為血肉,那這內丹便是它的心,為木之精粹所凝,人無心難活,這樹無心可活否?
姬神秀奪得妖丹剎那,面前姥姥立現原形,身軀再非血肉,而是無數藤蔓,妖邪之氣四溢,不住沖散。
“黑山老妖……黑山老妖……替我報仇……”
不甘的嘶吼成了它最后的聲音。
姬神秀一經得手抽身便走,周遭樹干飛快枯萎,變得干癟褶皺,屈指一彈,一顆火星已被他點在樹干上,樹木登時遇火而燃。
看了眼手中碧光瑩瑩的妖丹,姬神秀翻手一收,身形一縱,整個人鋒芒畢露,瞬間破開了木身,朝外沖去。
白云禪師連同燕赤霞見他出來,忙搭手將其接到袈裟上,三人飛快逃離,身后龐大老樹此刻便似泄了氣般,火光沖天,那些尸骸也都散落成灰,化作熊熊火海染紅夜空,黑煙滾滾,盡是陰邪之氣。
這樹妖一死,周遭密林齊齊枯萎,不復生機,隱約傳出無數聲慘叫,如嬰孩啼哭。
“阿彌陀佛!”
老和尚降在遠處,望著沖天火光念了一聲佛號。“這樹妖可是和黑山老妖交情匪淺,如今盂蘭盆會將至,等它沖上人間,必是少不了一場惡戰,唉,蒼生受苦。”
“怕什么,它要是敢上來,咱們就替天行道。”除去樹妖,燕赤霞背著劍匣信心滿滿。
“這黑山老妖乃一座黑山修成氣候,為一方妖王,占據地府,手下妖兵無數,修為比姥姥高了不止一籌,不能大意,況且,屆時還要再加一個普渡慈航,還需從長計議。”
姬神秀并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得到妖丹,何況他本就是為此而來,說出來,也許還會多出些誤會。
卻說三人正欲離去。
大地上原本裂開的裂縫中,忽起陣陣狂嘯,滾滾妖氣如狼煙沖出,竟是將那火光盡數吞噬,連同樹妖彌留的妖氣也被全部吸了進去。
猝然。
裂縫深處,濃郁黑氣中,忽見一只猩紅眼目張開,大的不可思議,冰冷殘忍。
“小心!”
燕赤霞心頭一驚,只覺大地下莫名生出一股巨大危機。
他話剛出口,赫見裂縫中,黑氣凝成一只利爪,長達數十丈,朝三人抓來,妖威蓋世。
“我要你們去給姥姥陪葬!”
巨爪非是實質,乃妖氣所化,橫掃過處,地面轟然掀起滔天大浪。
“黑山老妖?”
姬神秀眼眸一凝翻手抽刀,二話不說,刀光閃過,一條刀影霎時斬下,體內金丹急轉,氣機如水涌瀉。
一旁的老和尚與燕赤霞也神色大變,手段齊出。
“烽火神兵地動令,合!”
“靈光蓋頂!”
“轟!”
巨爆下。
“你們等著,等我沖上人間,必要血洗天下,為姥姥報仇。”
裂縫合住,黑山老妖的聲音逐漸散去。
姬神秀提刀急退,每步落下隆隆作響,地面必是龜裂碎開,他右手不住顫抖,手背青筋血管暴跳,難以控制,體內氣血更是不穩,幾要自喉中竄出。
“噗!”
燕赤霞索性直接倒飛出去,口中噴出口血來,穩住身子時又是一口。
“怪不得這里有這么多尸骸,原來是想溝通黑山老妖,幸好我們提前出手,否則,后果難料。”老和尚杵著禪杖噔噔噔退出去老遠,口角溢出金血。“不過無妨,我等有佛寶在手,任它是妖是魔,也決然難逃一死。”
“我們回去吧。”
目光平靜,姬神秀平息著氣血,長刀歸鞘。
“唉,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在這里誦讀往生咒,超度這些邪祟幽魂,但愿他們能往生極樂。”白云禪師禪杖一放,便尋了個平坦處盤膝坐了下來,口中誦念有聲。
“好!”
姬神秀腳下一動,人已朝蘭若寺而去,燕赤霞緊隨其后。
即便受傷,他嘴里還是話語不斷。“我一直以為我的劍已經夠大了,沒想到你的刀更大,果然強中自有強中手。”
姬神秀長吐出一口濁氣。
“你學了他幾成本領?”
“誰?燕赤霞?他沒教過我,他說自己不易與人相處,所以不愿收我為徒,只是后來他臨死的時候才把這些東西交給我,作為交換,我替他收尸,到死什么都沒剩下,就一張草席裹尸。”燕赤霞不住嘆息,他看向姬神秀帶著幾分好奇。“你認識他?”
姬神秀回答的言簡意賅。“不認識,可惜了。”
“不認識你干嘛會覺得可惜?”燕赤霞好奇更重。
“一代高手落得如此凄慘下場,自然可惜。”姬神秀搖頭一嘆。
二人走入蘭若寺,只是這神情卻各有變化。
燕赤霞則是不住抽動著鼻子,一臉的陶醉。
“煮的什么東西這么香。”
但姬神秀的眼睛卻徑直落向一旁正襟危坐,頷首低眉似在用心念經的十方身上。
正巧,地方眼睛悄然睜開一條縫隙,也偷瞄了過來,四目相對,然后身子不可察的一抖。
“我師傅呢?”
燕赤霞一屁股坐到火堆旁,不住搓著手,聽到十方的話順口道:“你師傅待會回來。”
“那我出去找找。”
瞧著十方逃也似的背影,姬神秀就見他背后背著尊木架,紅布遮擋。
眼中精光流淌,卻是七彩浮涌,他凝目瞧去,就見十方身上纏著些許隱晦陰氣。
那個女鬼?
鬼使神差的,姬神秀目光忽然落向那紅布,若無意外,其中供奉的就是那尊金佛。
只在他目光一落,一瞬間,姬神秀頭腦一片空白,像是眼前所有忽全部消失,只有一尊金色的輪廓若隱若現,如煌煌大日,充塞在他的眼中,金光中,那似乎是個人。
“喂!”
耳邊乍聞一聲呼喊。
姬神秀如夢方醒。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淚流不止。
而十方早已遠去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