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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桑魂復蘇何曾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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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營巷的老柳樹被纏上了一圈一圈的霓虹,晚上的時候亮起來,像綴滿了星星,叫人以為是天上的仙樹。

  畢生花每次看見,都會想起從望遠鏡里看到的那片璀璨的星云。星云里是否也有這樣一顆樹,根扎在黑洞里,枝漫在銀河里,一年又一年地站在夜空中揮灑點點星光?

  過年的氣氛一年不如一年,街上除了霓虹、燈籠和不準放爆竹的安全標語外,一點兒也看不出要過年的樣子。大街上人少車少,除了冷清還是冷清。

  畢生花從后門出來,習慣性地把搬出一盆吉娃蓮,把鑰匙放到花盆底下。一年多了,她每次出門都會這么做,萬一回來了呢?

  她來到前街,在酒吧大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后沿著街面慢慢往前走。

  老李家的小超市還開著,老舊的空調外機在側面墻上嗡嗡地響。這是柳營巷開出來的第一家超市,畢生花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開了。聽人說那時候可風光了,生意好得不得了。后來超市越來越多,附近又有了大賣場,小超市就不怎么紅火了。老李也老了,就守著不溫不火的小超市頤養天年。

  柳營巷的人大多都盼著拆遷,堅決反對如畢生花者只她一個,但不想拆遷的人也還是有的,老李就是其中一個。

  畢生花撩起超市的塑料門簾,門口的感應器發出“歡迎光臨”的提示音,不知是沒電了,還是太舊了,聲音沙啞得仿佛老人一般。

  老李正在整理貨架,看見畢生花進來,笑道:“喲,花花呀,要買什么東西?”

  “不買什么,就進來看看。”畢生花說。

  老李很高興:“快坐快坐,這年頭不買東西還知道來看看老街坊的年輕人,也就你了!”

  畢生花也不坐,只隨意地靠在前臺柜上,問:“正陽哥和嫂子還沒回來嗎?明天就過年啦!”

  老李嘆口氣:“唉,娶了媳婦忘了爹,說是娃娃要上學,今年就在澳洲過年,不回來了。”

  “澳洲現在不正放暑假嗎?”

  “誰說不是呢?大概是要補課吧。不過正陽說了,等我這兒拆遷了,讓我也去澳洲享受享受去。”老李臉上皺巴巴的褶子里蕩漾出一絲幸福的向往。

  “您不反對拆遷啦?”畢生花有點奇怪。

  老李說:“早晚要拆,反對也沒用。我說花兒呀,你也看開點,你爺爺在的時候就說過,時代不同了,老輩兒欠下的債,不用你們小輩兒來還。”

  “我曉得的。”畢生花笑笑,又和老李閑聊了幾句,就出去了。

  再往前是武老板的武生面館,不過已經關門了。這也是家老店了,武老板是外地人,早年間就來吳中做小買賣,從餛飩挑子做起,后來開起了這家店。畢生花小時候就愛來這兒吃面,他家的奧灶面做得好,爆魚、鹵鴨、燜肉、蝦仁,料足味美,一點兒也不比昆縣的百年老店里做出來的差。

  青木和烏鴉來了以后也很喜歡來這兒吃面,烏鴉常念叨,除了如花的醬肘子,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家的面澆頭了。

  武老板每年都要回老家過年,一回就是半個多月,要開年過了元宵才回來。

  武生面館的隔壁是六嬸兒的成衣鋪子。六嬸兒是上世紀老國營服裝廠的裁縫,服裝廠倒閉后,她就在柳營巷開了這間成衣鋪。

  那年頭很多人過年還習慣裁幾尺新布,來做身新衣裳,后來大家習慣了去商店買衣服,還要講牌子,成衣鋪就成了補衣鋪。幾年前,六嬸兒還戴著老花鏡在鋪子里踩縫紉機,給街坊修個拉鏈,敲個褲邊什么的。后來六嬸兒的女兒生了二胎,就讓六嬸兒幫忙帶孩子去了,鋪子租給了一對做煎餅的山東夫妻,不過門頭上還有“囡囡成衣鋪”的字樣。囡囡是六嬸兒的乳名,到老了還有人這么叫她。

  前面是錢大爺的家。錢大爺闊氣,有店鋪也不開店,裝修成個老式小酒館的樣子,卻只招待自己的老酒友喝酒,門口豎塊牌子:私人場所,閑人免進。有人說他大材小用,完全可以家里招待朋友,鋪子租出去賺錢。他說就想給自己留個舒坦的門臉,讓朋友進出門走得方便。

  錢大爺喜歡養鳥,有一只八哥,過去總炫耀他的八哥聰明,可自從煤老板來了柳營巷,就顯得他的八哥不怎么聰明了。錢大爺每回見到青木出來遛鳥,就會說:“和老八聊會兒唄,帶帶我們,我家老八現在還不會說囫圇話呢!”煤老板總是嫌棄的別轉頭:“死八哥太笨!”

  畢生花想起這些就笑了。她慢慢地往前走,一家鋪子一家鋪子地看過去,往事就歷歷在目了。

  可是,早晚要拆的啊!

  無論畢生花多么反對,無論黃子強怎么幫忙,這地方早晚要拆遷的,那棵老柳樹早晚被移走。

  而且那天園文局的測繪人員來過一趟以后,她越發擔心起來。她清楚的記得那人說,方圓幾里都是樹根,這和她從爺爺那里聽來的事兒多么像啊!

  她不知道那個測繪工會不會回去一五一十地匯報,如果園文局的領導真把這個當回事兒,來研究研究這棵樹的底細,會發生什么呢?也許會當成特別珍貴的樹種而保護起來,那樣倒也是好事,最怕的是他們非要把樹根挖出來看一看,或者以此為噱頭,大搞旅游賺錢,那這樹估計是要完了。

  她又走了一陣,不知不覺轉進了側面的老巷。巷子進去是老農貿市場,最后的菜農正堅守陣地,一遍又一遍地吆喝著:最后半天,賣光收攤!

  畢生花從農貿市場邊上的巷子走過,在網吧前停了下來。

  二十多年前的那場讓柳營巷人至今唏噓不已的大火就是從這兒燒起來的,老劉家一大家子人,還有在他們的毛紡廠里打工的工人,就在那一夜死了個干凈。

  現在已經知道那場火是劉槐安放的,但當時的人可不這么說。那時都傳言是天火,是劉家有人干了缺德事,惹老天爺發了怒。

可畢生花在很小的時候,坐在爺爺的膝蓋上聽故事的時候,聽到的卻是另一個版本  自從當年華家的一場大火后,桑樹營周圍十里的桑樹全死了,自此幾十年沒長過一棵桑,不管移栽還是扦插都活不起來,倒是柳樹長了一排又一排。可劉家毛紡廠的大院里卻長出了一棵桑樹苗。

  爺爺說那是千年老桑的魂魄復蘇了。他就去毛紡廠找活干,暗里好照顧桑樹。后來桑苗漸漸長大,劉家人卻因為嫌桑樹礙事,把它砍了,只留下一個齊地的小樹根。接著劉家就起火了。

  爺爺其實沒說起火是因為劉家人砍桑樹,但畢生花自動在腦子里把兩件事聯系起來了。

  爺爺躲過了那場大災,因為著火的時候他去了醫院,等著他的小孫女出世。

  畢生花就是在那一夜出生的。

  爺爺特別疼她,可能也是因為她初臨人世就救了爺爺的命。

  雖然大火和畢生花其實沒什么關系,但畢竟死了那么多人,每逢聽人提起,都會覺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就是親歷者,在大火中掙扎,無處可逃時,只好舍棄了身體,將靈魂逃出來,匆忙投了個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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