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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絕對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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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鵬程想起來為什么對老人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了。

  這位梅教授過去可是吳中市的大名人,地位和名氣不亞于市長和首富。他年輕時出國闖蕩和后來回國報效的壯舉曾一度傳為美談,成為大學校園里熱議的話題;而他常常蔑視權貴、糞土萬戶侯的大膽言論,也讓年輕時的趙鵬程佩服不已。

  梅以求曾是聯合國空間管理委員會的首席科學顧問,也是人類科學家組成的第三空間基金會的領袖之一。在原人類和被寄生后的寄生人之間勢同水火的斗爭中,他從未退縮過。直到人類和寄生意識簽訂了和平協議,他在聯合國大會上拒絕簽字,并從此隱藏在地下,成了反抗組織的領袖。

  趙鵬程這才仔細地去端詳屏幕上的老人——他的頭發全白,如銀絲一般;他的顴骨高聳,臉頰凹陷,瘦得只剩下一張布滿皺紋的皮;他那握著煙斗的手在微微顫抖,看上去像是有輕度的帕金森癥。

  雖然他盡顯老態,但他的精神依然矍鑠。他的眼睛深邃,聲音洪亮,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智慧。煙斗里的煙火明滅不定,被他吸進的煙霧從他的嘴里噴出來,在裸眼3D的效果下,仿佛要從屏幕里飄出來,更增添了幾許神秘。

  趙鵬程終于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把他關起來了。這是兩個種族間的斗爭,就像他們也曾不斷地暗殺人類科學家,直到現在還在追捕反抗組織成員。

  “你別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趙鵬對著屏幕如是說。他想起自己十年前在夢里對青木說過類似的話,最終他還是說了許多不該說的東西,不過那是因為他有困住對手的殺招,而今天,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哦,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們的組織秘密不感興趣。”梅以求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審訊者,更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因為我知道你知道的不比我多。這十年,你在監獄里已經和你的組織斷絕了聯系,你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你只是一個可憐的,孤獨的,沒人疼的孩子。”

  “那你們關著我干什么?只想折磨我以滿足你們的快感嗎?”趙鵬程冷笑道,“你如果對我們有研究,就應該知道,我可以擺脫人類情緒的影響,也同樣可以屏蔽人類的神經痛感,我對痛苦的忍受度比你們要強千百倍,無論你們動用什么刑罰,對我來說都不算什么。”

  “我才沒興趣對你用刑。”梅以求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你不怕疼、不怕苦,但你怕死。你在監獄里熬了那么多年,總算等到你們的種族勝利了——哦,我先聲明一下,是暫時的勝利——你總不情愿馬上就死了吧?”

  趙鵬程哼了一聲,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梅以求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們的種族族群有多龐大,但現在來到地球的人并不多,我想不會超過百萬級這個數量,但地球上有七十億人,你們只能利用人類社會結構金字塔形的弱點來占領塔尖。所以每一個來到地球的意識體都很珍貴吧,加上你們某種程度上比我們長壽得多,就越發顯得死了太可惜了。在沒有任何機會把意識轉移寄生到另一個人類身上之前,你不想死對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呢?”趙鵬程問道。

  梅以求深吸了一口煙,然后把煙斗放下,看著屏幕說:“想用你的命交換青木。”

  “青木?他不是在床上躺著嗎?”

  “拜你所賜。”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以求說:“你現在是不是很冷?”

  趙鵬程不屑地說:“我不怕冷。”

  梅以求搖了搖頭說:“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有37.2立方米,別以為這是一個冷庫,我們可不需要用它來存放金槍魚。這是一個實驗室——世界上最先進的低溫試驗室。”

  “現在的溫度是零下1℃,如果我把溫度降低到零下10℃或者更低,你還能堅持多久?當然,你不怕冷,你們的種族很強大,即使肉體被凍死了,意識也還可以存在很長時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脫離肉體又找不到新的寄生體的情況下會去哪里,祖星?還是在宇宙里飄蕩?但我想,有一個地方一定是你們不愿意去的。”

  “什么地方?”趙鵬程突然有點好奇。

  “半人馬座布莫讓星云。”梅以求說。

  趙鵬程開始在記憶里搜索這個模糊的天文學名詞,當他從大腦的某個角落里找到這條記憶的時候,身上莫名奇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像從六月的海灘一下子把他扔到了西伯利亞的冰原上。

  布莫讓星云又名回力棒星云,距地球5000光年,溫度達到零下272℃,比絕對零度僅高1.15℃,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個溫度低于宇宙背景輻射的天體。

  在那么低的溫度里,任何東西都是不活躍的,包括意識。

  “你什么意思?”趙鵬程強作鎮定。

  “這個實驗室可實現的最低溫度是二十億分之一開爾文,離絕對零度只剩下五納開。那時候,你的意識……”

  梅以求說到這里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趙鵬程看到屏幕出現一陣抖動,好像發生了地震一樣,由于裸眼3D技術太過逼真,他差點以為實驗室要塌下來。

  站在梅以求身后的光頭沖上來扶著梅以求出去了,接著就傳來了突突的槍聲。槍聲持續了十幾秒鐘的時間,畫面上出現了強烈的閃光,然后畫面就消失了。那面墻壁又恢復了冰壁的模樣,一點兒也看不出那里有一塊屏幕。

  接著,趙鵬程聽到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這聲音不是從屏幕或者那個傳聲器里傳出來的,而是從實驗室外面傳來。應該就是剛才屏幕閃光的那一次爆炸,如果視頻不曾延遲的話,從閃光和聲音的時間差來判斷,爆炸地離他這里大約一公里不到。

  實驗室的溫度維持在零下1℃,趙鵬程慶幸,如果梅以求真的啟動超低溫,把溫度降低到接近絕對零度,就會把這里的空間凍結,原子趨于靜止,他寄生的這個軀體就相當于不存在了。那時候,他的意識將陷入無盡的黑暗,和在零維空間的青木一樣,生不如死。

  當然,如果一個小時內沒有人來救他,他就會凍死在這里,那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幸。

  大約二十分鐘后,趙鵬程感覺到溫度有所上升。然后,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了,那個老外出現在門口,就像接他出獄的時候一樣,握著他的手說:“趙鵬程同志,你辛苦了。”

  趙鵬程感受到對方手上的溫度,心底卻一陣寒涼:“你們怎么找到我的?”

  同志說:“從你去柳營巷的時候我們就開始布局了。感謝你幫我們找到了反抗組織的海底基地。”

  趙鵬程不滿地說:“你們利用我?!”

  同志激動地說:“一切為了組織和偉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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