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熱得狗都不愿意出來溜達一下的下午,馬家浜這個小村子忽然熱鬧起來。
因為事發地在桐縣,而又牽扯到一件發生在廬縣且即將宣判的案子,兩個縣的刑警隊都派了人過來。最后,又被市局刑偵隊的人一股腦兒接收過去了。
毒辣的日頭也無法阻止村民們的好奇心,把馬福慶家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警察不得不在二十米外就拉起了警戒線。
從廬縣趕來的胖胖的高副隊長一進來就嚷嚷:“不可能!不可能!這里死了人,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他看見青木的雞窩頭,愣了一下,用肥嘟嘟的手指指著他說:“咦,怎么到哪兒都有你呢!”
青木也不理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嘴里叼著煙,懶洋洋地斜靠在那棵老槐樹的樹干上。
高副隊長看不慣他這幅樣子,又想起之前受了這小子的戲弄,氣不打一處來,說:“警察執行公務,非警務人員到外面去。”
胡杏不樂意地說:“他是我的人,你無權指揮。”
高副隊長知道胡杏的背景,雖只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小警員,但她背后的人他可得罪不起,所以不敢過分抬杠,就氣呼呼地走開了。他走到別處,和熟人打招呼,又和人嘀嘀咕咕的,那些人便朝胡杏看過來,臉上露出鄙夷和曖昧的笑。
胡杏知道他們肯定沒什么好話多半在傳他和青木的謠言。她氣得不行,卻拿他們沒辦法。
史大壯和法醫陳建中到了,他們先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后指揮相關人員有條不紊地展開工作。
高副隊長走到哪里就和哪里的警察說笑,對青木和胡杏指指點點,直到史大壯來了才消停。
他看見槐樹底下的青木朝他勾了勾手指,疑惑地看了看身邊左右沒人,問道:“叫我?”
青木點了點頭。
高副隊長走過去問:“干嘛?”
青木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根。
高副隊長不知道青木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狐疑地接過煙,就著青木的打火機點著火。
他噴出一口煙,覺得味道怪怪的,還沒有自己常抽的吳煙味道好。這煙的煙霧很濃,濃得有點化不開,風一吹,煙飄進了他的眼,辣得眼淚差點下來。
“兄弟,你這是什么煙?”他揉了揉眼睛問。
“百樂門。”
“你這煙真不怎么樣。”他說著,又試著抽了一口,這次的煙霧更濃更多。
兩個人吞吐的煙霧彌漫開來,慢慢充滿了整個院子,把這里變成了桃源仙境一樣。
他實在受不了這百樂門的味道了,把煙扔到腳下,踩了兩腳卻沒踩滅。他蹲下去把煙頭撿起來看了看,又用手在地上摁了半天,煙頭還在燃燒。
“艸!我就不信滅不了你!”他又站起來用力踩,卻怎么踩都踩不滅。
大概是人胖的原因,這么動了兩下,他已經渾身大汗。他重新蹲下去看了看,然后開始在地上刨起坑來。
地上很快就被他刨出一個小坑。他把燃著的香煙放進去,用土埋起來。
“這回看你還不滅!”他笑著站起來,看見對面那個頂著雞窩頭的家伙也在朝他笑。
他忽然想不起來這家伙是誰了。
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烏鴉,在他頭頂呱呱叫了兩聲,停在了槐樹梢上。
他看見眼前的老槐樹忽然變成了一棵香煙樹,從樹枝上倒掛下來一支一支的香煙,掛得滿滿當當的,像煙草公司特意妝點在門口的圣誕樹。
他再低頭一看,剛才埋煙的地方變成了一片焦土,焦土上面卻滋生出來許多煙絲一樣的草,還在以一種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有些還開著小花兒。
他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草拔出來,放在嘴里嘗了嘗,的確是煙絲的味道。
這味道好極了,有春草的清新,有煙的焦香,有泥土的腥味,回味過來的時候,還有一股臭豆腐的香味。
他看著樹上掛滿的煙,心說:我發財啦!
然后,他感覺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他一下。
“老高,你這是干嘛呢?”
高副隊長打了一個激靈,像觸電一樣彈了起來。
眼前的香煙神樹不見了,又變回了那棵老槐樹。
史大壯就在他身旁看著他,嚴肅的表情里帶著疑惑。
周圍圍了一圈警察,都在朝他笑。
他剛想說話,感覺嘴里味道怪怪的,這才發現自己含了一嘴帶土的雜草。
他連忙啐了幾口,將口里的草吐干凈,尷尬地笑笑,說:“沒事,沒事,我就是……偵查偵查……對,偵查偵查……”
市刑偵隊雖然級別比縣刑警隊高出一級,但沒有直接管轄權,史大壯也不好說什么。
“老高,你們定性的那個案子可能要翻翻了。”史大壯說。
高副隊長說:“除非找到人頭和作案工具,否則翻不了案。”
史大壯點點頭,轉頭看向胡杏。
胡杏剛看到高副隊長的丑態正偷偷樂呵呢,看見史大壯朝她看,就指著青木說:“你問他。”
青木伸了個懶腰,指著高副隊長剛才在地上挖的坑說:“就是那兒啦!”
史大壯指揮從就近派出所調集來的協警,抄起鐵鍬和鎬頭,沒幾下就從土里挖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還有一把生了銹的鋸子。
塑料袋打開的一瞬間,一股腐臭味沖了出來,除了法醫陳建中外,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
“嘿,老高,你的偵查能力見長啊!什么時候練了這么好一個鼻子啊!”有相熟的警察取笑道。
高副隊長咳咳干笑兩聲,不可置信地走近看了一眼,然后捏著鼻子走開了。他想起自己剛才就吃了這腐爛人頭上面土層長出來的草,嘴里這會兒還有一股子土腥味兒呢。
他的胃里忍不住一陣翻騰,哇一嗓子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