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康八年,裴進征伐西南李信從薊州趕回西南馳援漢州之后,靖安侯府便開始與朝廷貌合神離,也是在那個時候,不管是太康天子還是尚書臺里的幾位宰相,以及后來的元昭天子,都把李信當成了一個野心家。
在他們的眼里,李信多半是一個從承德朝就開始陰謀造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坐上帝位的人。
甚至于前一段時間在寧陵,連葉璘心里也有一些這樣的念頭。
其實李信這個人,上輩子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領,奮斗了十幾年也只不過勉強擠進中產,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天才,來到這個世界最開始的那幾年,他也是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在摸索。
要說他有什么遠勝過常人的東西,大概也就是得益于前世銷售的工作,練出來的一點口才,以及一些拿捏人心的本事。
這個世界上,比他聰明的人比比皆是,從葉晟,到承德天子姬滿,再到現在坐在李信對面的趙嘉,這些人中之龍每一個都比李信這個普通人強出不少。
他是一個普通人,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半是靠運氣,另一半是靠他的機變。
當然,局勢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李信已經不單單是他自己了,他代表了整個西南的意志,這個大集體的意志有時候會推著他往前走。
比如說,現在的西南已經不可能與朝廷和平共處,將來必有一戰,這一戰李信想打得打,不想打也得打。
但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聽到趙嘉的話之后,李信還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緩緩說道:“幼安兄,假如大晉北邊陷入戰亂,鮮卑異族破關而入,我們這個時候起兵,即便占了京城,也會被天下諸夏子孫唾罵。”
趙嘉搖頭道:“侯爺,朝廷現在是個什么模樣,您心里比我更清楚,這四年時間我雖然在西南,但是朝廷公示出來的文書,我都看過,大晉古今的這個天子,比起先帝要遜色太多了。”
“給宇文部敕封燕王的事情,是朝廷與侯爺之爭,無可厚非,暫且撇開不談,但是眼下在北疆分明有異動的情況下,天子居然臨陣換將,撤掉了打理薊門關幾十年的葉家人!”
“侯爺以為,假如鮮卑人入關,咱們的這位天子,有能力重新把他們趕出去么?”
李信沒有說話。
趙嘉自問自答,繼續說道:“多半是不能的。”
“既然天子治不了天下,那侯爺去替他治天下就是。”
李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西南軍現在有多少人了?”
趙嘉是西南經略,這種事情自然心知肚明,聞言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十六萬七千四百人。”
“朝廷布置在漢中的軍隊,一共是十萬人,再加上裴進在安康的五萬人,加在一起也有十五萬,西南現在出蜀,就算能贏這兩部兵馬,還能剩下多少?”
“一半?”
問到這種專業的問題,趙嘉就很明智的閉嘴了,他看了看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朔。
李朔低頭道:“回兄長,一半應該是能剩下的,這幾年時間,錦城生產了許多天雷,小弟與沐將軍按照兄長的要求,訓練了不少配合天雷的戰法,正面面對禁軍的情況下,西南軍也有勝算,更何況現在葉璘不在漢中了,漢中的兵馬由謝敬代領。”
“前些日子我與沐將軍去漢中附近觀望過,謝敬此人帶兵,遠不如寧陵侯,現在給小弟五萬兵馬,再加上足夠的天雷,小弟便有信心正面擊潰漢中軍!”
李信點了點頭,正要商量后續的事情,一臉絡腮胡子的沈剛,從外面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他走到李信面前,低頭拱手道:“侯爺,京城里的人進縣城了,看情況應該是宮里的宦官,現在直奔侯爺府上來了!”
“宦官?”
靖安侯爺開口問道:“穿什么顏色的衣裳?”
“回侯爺,紫色的。”
內廷等級森嚴,衣服的顏色也有很嚴格的規定,比如說內廷里只有八監的太監才有資格穿工資,而紫衣則是八監的少監們傳的。
也就是說,這一次來的是一個少監。
“看來是老朋友來了。”
李信從涼亭下面起身,回頭對兩個人笑了笑:“二位先在這里等一等,我去處理完圣旨的事情,再來陪你們喝酒。”
“侯爺請便。”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了后院,在前院正廳里等候,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左右,圣旨就已經到了李宅門口,李信起身,邁步走到自家門口,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穿紫衣的太監。
果然是熟人。
大太監蕭正的義子,內侍監少監蕭懷。
李信笑了笑,上前對著蕭懷開口道:“小蕭公公親自跑了一趟啊?”
蕭懷許多年前就是內侍監少監了,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論權力可以在內廷里排到了前三,京城里甚至有傳言說,蕭正因為事務繁忙,精力不濟,把梅花衛都交給了這個義子代管。
蕭懷比李信還要小幾歲,聞言立刻低頭,畢恭畢敬的說道:“奴婢蕭懷,給太傅請安了。”
李信半瞇著眼睛,微笑道:“蕭公公不遠千里到我這山野之地來,不知道是?”
蕭懷抬起頭,面色嚴肅。
“有圣旨。”
李信收斂笑意,開口道:“那天使稍等,我招呼一番家里人,焚香設案,恭迎圣旨。”
“不用這般隆重。”
蕭懷連忙擺手,開口道:“陛下說了,侯爺自己聽一聽就行。”
李信本來也沒想過驚動家里人,聞言笑著開口。
“那蕭公公念就是了。”
蕭懷點了點頭,從身后小太監手里捧著的盒子里取出圣旨,展開之后,面色嚴肅的念了一遍。
李信也懶得下跪,微微低頭聽蕭懷念完圣旨之后,他才臉色微變,皺眉道:“北疆宇文部果然異動了,我一早便知道,宇文昭此人狼子野心。”
蕭懷收起圣旨,把圣旨放回盒子里遞到李信手上,然后長嘆了一口氣:“太傅,如今燕王在北邊蠢蠢欲動,陛下在京無有可用之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讓奴婢不遠千里到永州來,打擾太傅靜養。”
“陛下說了,只要太傅肯回京去,便讓太傅領禁軍北征,到時候北疆一切軍事,都由太傅節制。”
李信并沒有接話,他把圣旨放在了桌子上之后,兩只手攏在袖子里,回頭對蕭懷長嘆了一口氣:“非是李信不愿為國出力,只是少年時候進京城尋親,沾染了寒氣,至今畏冷,天氣一冷便渾身疼痛,大夫說了只能在南方靜養,不能去天寒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