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平有些無奈,“不能換個理由嗎?”
“她的這個理由也挺好的,”馬靈拍了拍馮一平的臉,“當然,你是最好的,”
馬靈去拿衣服,馮一平琢磨出她話里的另一層意思,“你的意思,我也是屬于她的?”
“那么,她屬于你的?”馬靈笑嘻嘻的給他穿上外套,“我也是屬于你的?”
這就是屬于那種答案是肯定的,但你不能做肯定答復的問題。
他牽起馬靈的手吻了一下,“維系我們之間關系的,不是誰從屬于誰,是愛,”
“對,我們都愛你,誰不愛你呀,”馬靈幫他理了理領帶,“文森特愛你,”她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我也愛你,”她又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然后就覺得,這個吻好像有了粘性。
沒辦法,白天他們沒那什么,而晚上,又正是那什么的傳統時間。
她伸手撐住笑看著自己的馮一平,“好啦,你走吧,”
“好的,”馮一平來到兒子房間,幫小家伙掖了掖被子,“記得明早好好替我向他道歉,”
馬靈點點頭。
走到門口,馬靈笑著跟出來,“鑰匙,”
“謝謝,還真忘了,”馮一平從她手里接過鑰匙,伸出手來,馬靈馬上投入他懷中,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很快又松開。
馮一平再看了眼這另一個溫馨的家,還有在燈光下,顯得特別溫柔的馬靈,朝她揮了揮手,轉身上車。
看著車尾燈閃爍了幾下,汽車就徹底消失在轉角處,馬靈臉上的笑容就消失殆盡,出來時都沒穿外套,她現在覺得有些冷。
她倚著門扉,看著車消失的方向,我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
但是一想到馮一平,一想到馮一平下午睡著時,還蹙著的眉毛,想到那邊的阿曼達,想到前幾次見面時的黃靜萍……。
她搖了搖頭,雙手抱肩,慢慢的走回家里,卻也沒有回到臥室里,就躺在大廳的沙發上,重重的嘆了口氣。
上車后的馮一平,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當然,這并不是因為他又一次被趕出家門。
其實,這一次,他是心甘情愿的被趕出來。
他就是在感情的事上再低能,再拎不清,也知道最近如果真的住在馬靈這邊,那么,這事將來肯定會更不好解決。
他不知道,黃靜萍這么做,有沒有試探的意思,但他清楚,黃靜萍如果讓他“出差”時還沒想清楚,那也應該很快會明白過來,她那么做,絕對是幫馬靈圓夢:她不讓你回家,那太好了,我們歡迎你。
因此,為黃靜萍著想,他最近尤其不能在馬靈這邊。
他也相信,黃靜萍最近應該會聯系馬靈見面,為了這個見面雙方還能保持冷靜,他這段時間,也不能住在馬靈這邊,這其實也是為馬靈著想。
而為黃靜萍著想,其實就是為他自己著想,而為他自己著想,那也是為馬靈著想,反之亦然。
之前到的時候,馬靈沒有叫他把行李箱搬下去,而他也沒提,他那時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當然,如果馬靈到晚上讓他把行李搬進去,他相信,只要自己解釋幾句,馬靈也會諒解。
但馬靈主動把他趕了出來,這就讓他真的有些欣慰。
馬靈并無意借著這個好機會來做些什么,這充分說明,她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著想。
只是,看著外面那些燈火通明的房子,看著窗上那些相親相愛的剪影,看著院里那些嬉笑打鬧的孩子,馮一平難免還是會覺得有些沮喪,感覺有些孤寂。
溫馨祥和的街區很快被甩在身后,在人煙稀少的路上又行駛了二十多分鐘,他們抵達了不久前剛來過的那處房子,那處帶著葡萄園的房子里。
房子里,多了些馬靈和兒子的照片,還多了很多居家過日子的小物件和裝飾,估計馬靈沒想到,這處房子,她和文森特,最近卻是住不進來。
馮一平和衣在臥室松軟的床上躺下來,床單被套已經換過,帶著好聞的香薰氣息,他閉上眼睛,卻感覺睡意全無。
可能是下午那一覺的效果太好吧。
他來到書房,打開電腦,可心卻總是靜不下來,不能沉浸到工作里去。
他一格一格的打開那些抽屜,看到了里面準備齊全的文具,還有扣著放著的幾個相框,一看,全是自己的照片……。
他抱著電腦來到樓下。
歐文已經燒著了壁爐,“老板,鍋爐也燒好了,馬上會暖和起來,”
“好,你們晚上,也住在這邊吧,自己安排,”
這處房子,加上附屬的設施,是三處房子里最大的,馮一平現在還真有些怕冷清。
“好的,我們已經有安排,”歐文說。
因為沒想到馮一平會這么快住到這,這里的相關安全措施,比如監控設施,并沒有那兩處房子完善,周圍的環境,也不是太熟悉,這頭幾天,只有多靠人來湊。
“如果卡羅爾那邊問起,你就如實說,”馮一平又補充了一句。
“我明白,”歐文點點頭。
周圍明明暗暗的那么多人,馮一平終于又能強迫性的進入工作狀態。
他剛在壁爐前回了兩封郵件,茶、燒開的礦泉水,熱牛奶,還有水果和一些糕點就馬上送過來。
在這樣的特殊時期,連歐文的工作也格外到位。
喝了兩口熱水,馮一平在心里打了個腹稿,開始撥黃靜萍的電話,“嘀,嘀,嘀,”單調的電子音一聲接一聲,但就是沒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他連撥三次,一直都是無人接聽,他放下電話,煩躁不安的走到山風獵獵的屋外,屋外的燈馬上次第亮起來,他擺了擺手,燈又一盞盞的滅掉。
他在只有著些許光亮的屋后來回走了好幾圈,最后坐在院中的原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始終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歐文,看著把自己隱在黑暗中的老板,那么呆呆的看著天空,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跟在馮一平身邊這么長時間,這還是他第一次僅從他的背影里,就能看到落寞、焦慮等負面情緒來。
臥室里沒開燈,后院的燈光灑進來,依稀照亮了窗臺那一塊。
手機在不遠處嗡嗡的響著,抱著腿坐在窗臺上的黃靜萍,出神的看著窗外,看都不看那邊一眼。
屋外,山風帶來了海灣里的浪濤聲,也帶來了社區里的一些喧囂聲。
她能聽到十幾米之下,那幾家鄰居車庫開啟,然后孩子們高興的歡呼聲。
硅谷公司的圣誕假期,大多明天結束,后天正式上班,好多出去度假的家庭,選擇在今天結束休假,這兩天本來有些冷清的社區,將又迅速熱鬧起來。
只是自己家里……。
黃靜萍又用睡衣的袖子擦了下眼睛,玻璃窗上,映出一張雙眼紅腫,滿臉淚痕,憔悴非常的臉來。
她對自己的樣子視而不見,頭后仰著靠在窗框上,隨手抽了些紙巾胡亂擦了下鼻子,眼淚又忍不住從眼睛里滴落下來,流過散亂的頭發上,滴在涼涼的脖子上。
她一直死死的抿著嘴唇,身子一抽一抽的,但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來。
馮一平不在身邊,終于把阿曼達哄睡著以后,她就再也壓抑不住,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么多眼淚。
她一閉上眼睛,從初中開始,那甜蜜的一幕幕,就忍不住在眼前浮現。
每一幕里,必然都有一個具體的形象已經混淆,但是一想到,就會讓她覺得溫暖,覺得開心,覺得親切,覺得甜蜜,覺得幸福……,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如此美好的身影。
這是她情竇初開之時,暗生情愫的第一個異性,這是她迄今為止,唯一動心過的男人,這是她的初戀,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的初夜的對象,這是她唯一的男人,這是她的愛人,這是她女兒的爸爸……。
這,是她的唯一。
當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唯一。
當自己的那個擔心得到了印證之后,那就是她上一次最傷心的時刻。
但是,因為自己早就察覺,他心底還住著一個人,一個很重要,他很看重的人,那一次的傷心,不過是預料當中,被印證過的一次傷心。
為了他,為了他幸福,她心甘情愿的隱身在他身后,心甘情愿的主動把結婚的機會,把那個位置空了出來。
這一次,則是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優秀,她不是不知道,他曾經抵御了多少誘惑,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他居然跟一個美國女孩子生下了一個孩子,而且看起來,也已經接受了她。
這樣的消息,對她來說,不啻于是晴天霹靂。
聽他說這事的時候,黃靜萍覺得,自己的心裂了,干裂了。
她也不知道,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居然捱過了快兩天的時間。
當他在眼前的時候,有些事情,她不愿意去想,但當他不在身邊,那些之前不愿意想起的事,就如潮水一般涌來。
剛到美國的那個晚上,他和剛剛認識的她,在酒店里,在一起的情景,那年春節前,他們在首都的那些情景,他和他們的那個人見人愛的孩子在一起的場景……。
于是,悲傷便如潮水一般涌來。
她不知道,本來覺得心都裂了,干裂了,自己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淚水。
她更傷心的是,即便如此,自己為何偏偏還這么想他?甚至是在睡覺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抱著有著他味道的枕頭。
他走了,并不是像往常一樣,是為了工作,是要出差。
他走了,是自己讓他走了,也不知道會什么時候回來,從他上車的那一刻,這個家,這座房子,好像就塌了一樣。
看著空蕩蕩的大床,想著此時,他可能在另一張大床上,身邊躺著另一個女人,黃靜萍用頭撞著窗框,緊緊的咬著牙,竭力不讓自己嘶吼出聲來……。
等到外面已經徹底安靜下來,街道上都不再有車輛駛過,等到夜色漸深,連路燈的燈光都慵懶起來,綿軟起來的時候,馬靈才從大廳的沙發里起來。
躺在沙發上的這一段時間里,腦子一直在不停的轉著,就沒有停下來過,但一坐起來,卻完全不記得之前想了些什么。
他現在睡了嗎,是不是睡著了也在發愁?她現在睡了嗎,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也在記恨自己?
馬靈覺得,此時的自己,睡意全無,那是一種極度疲勞的同時,又極度清醒的狀態。
她不想自己一直這樣胡思亂想下去,這樣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她也決定工作。
但是,平常自己非常喜歡的那些工作,現在對她沒有任何吸引力,對著電腦屏幕,她還是和之前一樣,胡思亂想。
只不過,這一次,有個想法漸漸清晰下來,她走上樓,坐到兒子床邊,最后,索性擠上兒子的小床,緊緊的抱著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