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是武王了嘛!當然不必像過去那樣因為我是玄天武王氏族而故意不問權力,這就馬上露出真面目了!以后就看你有什么本事把權力奪回去!”玄衣很是激動,她還考慮著等玄天武王的決斷,沒想過跟李天照切割關系,結果,他卻先說了這種話。
“你是真的認為,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是武王了?而不是因為剛才那一劍?”李天照真沒想到,此刻玄衣會這么說!
“孤王本就有不滅印!死回去也沒有損失!何況現在沒有事!那當然是因為武王之力的發現!”玄衣說的十分篤定。
李天照看著她,好一會,才難以置信的反問她說:“我不喜歡你對玄天武王那般無條件的忠誠。所以要殺了你,然后讓你從忘記玄天武王、不知道自己是子王的時候死而復生,你能不能接受?”
“……”玄衣沒說話,因為沒辦法回答。
“不能是吧?你當然不能接受!你根本不會允許被人如此主宰你的事情,只有玄天武王才是例外。于是你卻理直氣壯的說,你對我做這樣的事情,我應該開開心心的接受?”李天照長舒了口氣,簡直覺得玄衣此刻,跟過往以為的那個她,差別太大!
很顯然,這只有一個解釋。
過去他以為的玄衣,只是他以為是那般樣的人,并非她真的就是那樣!
“你是真沒搞清楚,我讓你、是因為我們是夫妻,是想著我們不分彼此!你竟然認為我是因為你的身份故意示弱,故意討好,故意示忠?你是不是忘了我李天照的脾氣并不好了!你是不是忽略了,我可以為武王的命令殺那么多人,你以為我不能為了自己殺了那些聽命于你的人?”李天照緩了口氣。
片刻,又深吸了口氣,一字字的沉聲道:“如果你忘了,我現在就告訴你——帶走你的人,否則,我全都把他們換了,敢有對抗的,直接殺了。像你說的,我有武王之力,局勢穩定了再復活就是了。”
“那孤王就盡管把他們都殺了!他們的用處就在這里,沒有了這些作用,死了也沒什么可惜。”玄衣根本不怕這種威脅。
李天照強勢,她卻一樣強勢!
“那就這樣吧。我的態度已經明確,是否如實轉述玄天武王你看著辦,玄天武王如何決斷,她看著辦!”李天照說罷,徑自要走,又突然駐足,回頭注視著玄衣說:“如果剛才我沒有不滅之體,我打算的是,意識飛去冰雪武王,又或者云暮煙那里,得個不滅之體,在此之后——就學學破天刀,以殺玄天武王為目標。好在,揮劍的到底不是爹娘;可惜,揮劍的是你!”
玄衣紅著眼眶,十分難過,但事已至此,她不會低頭說認錯的話,因為她知道那毫無意義。
她沒想到,跟李天照只能走到今天……不,不會只是走到今天!
未來只要能死死的壓制,把權力牢牢掌握,李天照就只能聽她的,就可以如過去那樣!
于是,玄衣對著李天照背影高喊說:“現在孤王該明白了,武王為何不能相信人!只能相信不滅之體!因為人心善變!我是、你也是!我不會讓孤王離開我,即使以三十六武王聯盟作為要挾!”
“你錯了!不是我們善變,是從開始,你就沒有真的認識我,我也沒有真的認識你!所以才有彼此變了的錯覺。所以,你才會產生要挾能夠奏效的誤會!”李天照頭也不會,走了。
李天照的爹娘想著他剛才說的,幸虧揮劍的不是他們,心里的石頭不由放了下來。
他們知道,李天照怪他們,卻又沒到不能原諒的地步。
所以他們沒有去追,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
玄衣也走了,也沒有跟他們多說什么。
過去,本來就是李天照的關系,玄衣才對搏命鴛鴦份外尊重。
如今,沒有這必要了,也沒那種意義了。
今后未來尚不知,然而,分明不言情。
李天照走出樹林時,天空突然下起雨來,這氣候,冷的人哆嗦。
背后,有人接近。
李天照沒回頭也猜得到,來的是小冰雪。
果然是她。
“孤王如何決斷?是殺了我,還是用我?”小冰雪還是那般淡定,大約,這就是她早料到的情景,于是也就知道,此刻之后,她對于李天照有了價值。
“繼續等著吧,我現在沒心情考慮。”李天照丟下小冰雪,滿腦子還是跟玄衣的過往點滴,他想忘了,卻拋不掉。
但是,他又很明白自己,他跟玄衣回不去。
正因為如此,才更是讓人悲痛難過。
回不去又忘不掉,那不就只剩下反反復復的記憶折磨了。
李天照想著,走著,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突然,覺得有人,于是抬頭。
看見是云影。
她抱著包吃的,拿著瓶喝的,看著他,突然全塞過來,嘴里忙說:“孤王你在就好!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云暮煙,她喜歡跟你說話,你一定有辦法!”
李天照慘然一笑,此刻的他,好像也需要人安慰……
可是,李天照卻什么都沒說,接過了吃的喝的,直接找去了云暮煙身旁。
她還坐在那,抱著膝蓋,沉默著。
雨水澆著她的頭臉,身上,血污被沖刷的不斷流下來,在地上,匯聚成紅色。
李天照在她身邊坐下時,云暮煙才扭頭看著他,問了句:“你怎么了?”
“很不幸,失去了以為會攜手永遠的、深愛的妻子。”李天照說著,打開了酒,喝了口,又遞給云暮煙,勉強擠出微笑說:“幸運的是,差點失去了父母,但最后,沒有失去。你呢?你怎么樣了?”
云暮煙接過酒瓶,喝著,望著他,笑著,可是,眼里的水卻特別多,像是雨水,更像不止是雨水。“很不幸,我失去了所有同伴,還失去了自信,失去了既往對自己的肯定。幸運的是,還有云影在身邊,沒有失去。”
“不是還有我在嗎?”李天照看著她問。
“那我呢?不也在嗎?”云暮煙迎著他的目光,反問。
兩人這般靜靜注視了對方許久,突然,一起笑了。
可是笑著,李天照卻問著悲傷的話:“我以前那么看待夫妻關系,是不是錯的?”
“明明是你對錯誤的人寄予了錯誤的希望,為什么卻要強行反省自己?”云暮煙回答的很干脆,末了,又說:“玄衣是合格的子王,但我就是不想當合格的武王,合格的子王!所以,孤行人們都說,我只是個任性的孩子,什么都做不好。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既不是個好首領,也不是一個好朋友,也不可能是個優秀的武王。”
“明明是你對錯誤的人寄予了錯誤的希望,為什么卻要強行反省自己?”李天照把這句話,一字不改的還了給她。
云暮煙愣了愣,旋即忍不住笑了。
李天照也笑了。
是挺好笑,道理都懂,可情緒來了的時候,就只能聽別人提醒才能想到。
“也許,是我們都不夠成熟?”云暮煙突然這么自疑。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奇跡幾乎都由年輕的戰士創造?”李天照問完,見她若有所思,卻還是要聽他回答,于是接著說:“因為不夠成熟的年輕才能創造奇跡。成熟就是打有把握的戰斗,對付必然能擊敗的敵人。年輕的不成熟,才會挑戰本來不可能勝算的敵人,哪怕這么做而慘死的人有一萬,十萬,百萬,千萬……總會出現一個成功了的人,那就是奇跡。人們也只能記住奇跡,更喜歡關注奇跡,哪怕他們平時嘴里從不會說任何支持奇跡的論調,反而總是告訴別人,不要妄圖超越常規。然而,他們卻關注的是奇跡。”
“所以,我們的年輕不夠成熟,并不只是壞事?”云暮煙覺得這角度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在承認事實。
“絕大多數時候是不好的,卻有了那極少數創造奇跡的可能。”李天照望著云暮煙問:“如果什么都按他們的計劃做,我們不是變成他們了?那我們個體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就是為了變成他們?”
“那你覺得意義是什么?”云暮煙此刻最迷茫的,就是這一點。
目標沒了,同伴沒了,她只剩對自己的否定和對未來的迷茫。
“從十戰將開始到現在,一直有許多想法。我想試著去實踐,不管能否行得通,都得全力以赴的嘗試。我的打算還是跟上次聊的那樣,因為我覺得,像孤行人這樣,想改變所以跳出來,跳出來后又為了生存而聚集成群。然后需要獲得更多的生存資源,需要更大的生存環境,也就需要領地,就需要秩序和制度,需要領導者,而有了領地,就得面對守護的戰斗,面對擴張的戰斗。既然最后還是得跳進這樣的循環,為什么要跳出武王體制之外去繞這么一大圈呢?直接從現成的著手改變不是更好嗎?當初在神威之地,我的初衷本來就是希望把這里變成一個、比現有武王制度更好的地方!”李天照的問題,仿佛讓云暮煙覺得天晴了那般!
即使,明明還在下雨。
“……也包括追求個人盡量多的自由!是的,為什么要繞一大圈?我當了武王,為什么就不能直接嘗試從天王之地開始改變?”云暮煙覺得,這真是……她自己被厭惡武王命運的束縛遮擋了眼睛,以至于不能早早看清,總是覺得,只有跳出去,從零開始才能夠做到。
但從零開始,怎么可能會比對天王之地進行改變來的更容易呢?
因為從零開始,先要發展到天王之地這一步,就已經是難如登天、近乎不切實際的妄想了!
“可以啊!為什么不可以?讓天王之地變的更好,本來就比從零開始更有效率!”李天照十分贊同。
“那你呢?想把三十六武王聯盟變成什么樣?”
“維持現在的領地混合模式,未來繼續積蓄混沌之氣,看看能把戰士受傷的治療功績消耗降低到什么水平;看看能把生產和戰斗的功績比例完善到什么程度;試試在保持亂戰之地不盲目信奉武王的基礎上,讓大家知道更多真實,會有些什么效果和改變……”李天照滔滔不絕的說了許多,都是過去他想過,一直也沒忘記的那些念頭。
雨還在下著,而且下的不小,這天氣的雨份外涼。
但并排坐著喝酒的兩個人,卻聊的熱火朝天,全然忽略了雨水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