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在周妮妮的提醒下,小聲的誦讀出聲:
“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與看。”
其他圍觀之人,大都不識文墨,縱有粗通者,一時間也難言此詩之妙,只拿眼睛去看別人的反應。
卻發覺姜太虛、吳媛等人,都安靜之極。
甚至,吳媛還閉上了眼睛……
春姨摸不準到底是好還是壞,因而問方林。
方林學識有限,雖分辯的出好壞,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連聲道:“好好好。”
春姨不好糊弄,小聲問道:“好在哪里?人家作詩大家都在叫好,怎小寧讀罷,都沒人出聲了?我瞧那姑娘好像都睡著了……”
“噗嗤!”
正抄的興起的皇鴻兒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忽然想起這位的身份,忙補救道:“春姨說的是,有人怕是品不出好壞來,已經睡著了。”
吳媛卻沒有理會二人,兩行清淚緩緩流下,這般動靜,倒是唬人一跳。
“暮云收盡溢清寒……”
姜太虛唏噓不已的念了遍,看著林寧目光唏噓感嘆道:“郎君之詩,果真字字珠璣。郎君之義,亦是山高水長。”
玲瓏在一旁小聲同周妮妮道:“暮云就是晚間的云彩,有云彩時,月兒就會被遮擋起,第一句詩就是說晚間的云氣收盡,天地間充滿清寒之氣。清寒倒也未必是寒涼之意,亦有月華如霜的意韻。”
周妮妮聞言看了眼林寧,目光亮晶晶的,道:“下一句我知道,玉盤就是月亮,圓圓的月亮像盤子一樣。”
玲瓏聞言,抿嘴笑著點了點頭,悄聲道:“這兩句寫的頂頂好,讓人讀著唇齒留香,仿佛一下就身臨其境。”
周妮妮奇道:“寫的不是咱們嗎?”
玲瓏輕笑道:“小郎君的詩里帶著仙氣,不似在人間。寫的是咱們,也不是咱們。”
一旁的吳媛忽地睜開眼,坦然的取出帕子擦拭盡淚水后,贊許的看了玲瓏小道姑一眼,道:“此言大善。”
玲瓏小道姑害羞的低下頭,吳媛又看向林寧,杏眼中難掩欣賞,道:“素觀郎君玉質金相,芝蘭玉樹……”
“咳……咳咳……”
皇鴻兒許是著涼了,發出一陣嬌咳聲。
吳媛斜眸覷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心中卻愈發認定這個魔教妖女不要臉!
以己度人,妖女才會以為誰都和她一樣無恥,竟會對一有婦之夫心懷不軌。
且還沒怎樣,就使勁防著別人,簡直莫名其妙。
吳媛雖也知道,林寧以九劫針助皇鴻兒修練《九劫不滅天身》,但她和姜太虛都未太在意。
一來縱然有九劫針相助,皇鴻兒有破入第九劫身,成為宗師巔峰的可能,可再想更進一步,卻是誰也幫不得。
單憑皇鴻兒自己,以二人觀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邁出最后一步,個人的悟性資質其實都非最重要的。
能到巔峰宗師的境界,大都不缺悟性和資質。
最需要的,其實是一脈相承的先賢武圣留下的心得,這才是最寶貴的。
然而魔教千年來,就沒出過第二圣……
只要成不了圣,對三大圣地而言,魔教只是見不得光的老鼠罷。
吳媛不將皇鴻兒放在心上,繼續對林寧笑道:“原以為郎君清冷,有情亦皆在尊夫人身上。讀至后二句,方知郎君亦視吾等為友,深感榮耀。”
玲瓏則又為迷糊周妮妮解釋道:“小郎君說:我這一生里,像今晚這樣美好的夜晚或許不會有許多,不知明年的今天,該與何人共賞明月。”
周妮妮還沒反應過來,笑道:“當然還是我們呀!”
玲瓏抿嘴一笑,沒有再出聲。
或許,這就是那位稷下學宮的女博士落淚的緣由……
因為明年的這個時候,在座的諸人,大概只有稷下學宮的兩位要離去。
她爹娘如今都已成了青云寨的護法,算是落腳在青云寨了。
而她一身頑疾,也需要林寧長久醫治,自離不得。
至于那位魔教妖女,誰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怕是輕易趕不走……
正是明白這些,所以稷下學宮那位女博士,才會感動林寧的情義,以為此詩的后兩句,是為她二人所作。
林寧呵呵微笑著同吳媛點頭致意,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博士虔心于大道,又能放下身段,與庶民同勞作同吃苦。還與山寨女童講學……有友如此,吾亦為榮。”
二人以禮相敬一杯后,吳媛又對田五娘道:“郎君為世之俊彥,夫人亦為當世巾幗之冠,吾深敬之。”
田五娘素來寡言,此刻舉杯淡淡回敬道:“博士遠道而來,不必外道。”
田五娘聲音異于皇鴻兒之妖嬈,也異于吳媛之溫潤清澈,那略帶沙質的聲音,雖不高亢,卻讓人感覺極有分量。
二人舉杯對飲罷,相視淺淺一笑。
最后,眾人的目光落到提議舉辦這次小小中秋詩會的東道上。
然而,卻見皇鴻兒喜滋滋的將一疊紙交給君兒,君兒轉身急急離去。
而皇鴻兒竟在眾目睽睽下捻起一片甜糕,顧自吃了起來。
眾人:“……”
吳媛提醒道:“你的大作呢?”
皇鴻兒仿佛這才想起,俏皮一笑道:“這次就算了,我給你們留些體面……”
見眾人鄙夷的目光瞧來,她咽下甜糕,又將食指吮了吮,這般動作,讓在場的幾位男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
皇鴻兒卻余光瞥向林寧,見他依舊無動于衷,不由有些失望,但心底那份較真兒的勁頭反而愈旺盛,只待日后再尋機會,總要讓他臣服裙下。
皇鴻兒自然不知道,學了忽查爾的絕品武學《移魂妙法》后,只要林寧心有防備,那么這世間的諸般色欲,對他來說都如過眼云煙罷。
除非他心中主動接受了某人,放開心防,才會為之所動。
皇鴻兒正色道:“好了好了,我認輸就是。如今我才知道,之前見過的那些所謂的才子名士的大作,都如爛泥一般不堪入目。我所作雖比他們好上不少,大致和稷下學宮的二位平齊,但和小郎君相比又遠遠不如,我面皮薄,就不拿出來獻丑了。”
見林寧皺眉看來,皇鴻兒忙停下挑撥離間,燦爛一笑,打了個哈欠道:“哎喲喲,都這么晚了,是時候歇著去了……我先行告退,諸位告辭。”
說罷,身子輕飄飄的飛起,就朝院外而去。
眾人都知道她魔教妖女本性,原先“病”中還能裝裝可憐人,如今好了,就日益頑劣。
不過見時間果然不早了,小九娘和寧南南二小的小腦袋都開始一點一點了,晚宴便告散了。
“子淵,你以為,那魔教妖女到底何意?”
自山寨回客棧的路上,吳媛眉頭有些輕皺,問姜太虛道。
姜太虛搖頭道:“妖女乃上代魔主皇哲之女,而上代魔主閉關期間,為其親弟皇覺,也就是當代魔主所害。卻不知為何,沒有斬草除根,將皇鴻兒一并除去,反倒封為圣女。魔教向來無法無天,不能以常理視之。妖女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活下來,其心性自然非同小可。林郎君身懷藥王谷衣缽,還會失傳數十年的九劫針,對魔教無上魔功有大助益。至少在她破至第九劫前,林郎君的安危應當不用擔心。唯一需要擔憂的是……”
“是什么?”
見吳媛這般著緊,姜太虛目光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而后道:“我只擔心,皇鴻兒會利用青云寨,為她在魔教內部斗爭中擋刀。林郎君他們未必知道,魔教內部斗爭之慘烈殘酷。若是參與進去,青云寨眼下的氣象,頃刻間就會被毀。”
吳媛聞言,皺眉道:“此事何不與林郎君提起?”
姜太虛輕笑道:“怎會沒提過?只是……”
話未盡,他搖了搖頭。
似林寧這等人物,看似謙和,然內心何等驕傲。
既然做出了收留皇鴻兒在此的決定,那么不管出于何種目的,他都不會輕易更改。
交淺言深乃大忌,姜太虛自不會一再規勸。
念及此,姜太虛眉頭微皺,相處越久,他對林寧的心思,愈發難以琢磨了……
他對林寧之敬是有的,之欽佩也是有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答應要為林寧即將所行的大盜之舉在學宮內轉圜背書。
但身為稷下學宮的首席弟子,他對自己身份的定位從來都十分冷靜清晰。
學宮的利益,高于一切。
一個愈發看不透的人,尤其還是在天下大變將至之時,著實不是什么好事。
對于三大圣地而言,變數,從來都是隱患。
不過,姜太虛又能肯定,林寧絕非什么壞人,至少,至今為止,他在林寧身上看不到野心二字……
且再觀察觀察吧……
“嗯?”
吳媛不知姜太虛心中作何想,正想再說什么,可還未開口,忽地變了面色,驀然轉頭看向山腳方向。
姜太虛較她還早一步,身形一動,人似慢實疾的趕了過去。
那里,正是龍門客棧的方向。
有宗師之力正于彼處放對廝殺,殺氣沖天!!
厲喝之聲,不是皇鴻兒,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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