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偉白胖不高,平時看起來真的很平常,這會兒卻如數家珍:“工作牌,先讓那邊工作室、辦公室的戴上工作牌,實在是我們這個規模太大,就連在美院本身的兩千來人,相互很多都是只能掛著臉,叫不出名兒,明天在工作室跟辦公室那邊接待外面人,要是出亂子就好笑了,得先準備好。”
萬長生看了眼,沒什么稀奇呀:“有什么講究呢?”
陳大偉還是帶著這個年紀的跳脫,表情擠眉弄眼:“牌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帶子!掛脖子上的這個帶子,藍色是老大那邊辦公室的,黃色才是我們各種工作室的,綠色就是后勤保障的人手,所有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個部分,該怎么說話,明天一早我們過去先讓各部分都掛上,爭取能讓大家養成這個習慣,杜姐說她已經給許大媽、陸主任說過了,會力配合我們。”
萬長生套話:“明天不過是個業務的什么總監過來,用得著這么細致嗎?當然我是覺得很好了,是不是看起來很正規的感覺?”
陳大偉居然搖頭:“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遠的不說,這幾天其實我們私底下聊得很多,一百多輛車自駕游,這得多大的規模,有多少人駕駛技術過關?老實說我聽見這事兒的時候被嚇了一跳,我們本來不應該這么搞的,這么多車跑高速路,往返四千公里,還有很多人是新手,這一出事就是生命危險,老大,可能我凡事先想出事,可這么多人,這么多車出事的幾率真的很大。”
那幾個小伙伴有人悄悄拉陳大偉。
萬長生的臉色不可能不凝重,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這話可是老祖宗就說過的。
原本只是歡歡帶頭要跟貝赫耶她們一起去敦煌自駕游,七八個人只要自己開車仔細點就沒問題。
擴展到幾十上百人還不算什么,那就要注意挑選駕駛技術好的。
現在很可能近千人的規模,那就完是另一個性質。
就好比三五人的工作室管理,跟三五十人的公司管理,三五千人的企業管理,絕對不是簡單的十倍百倍疊加,所謂管理機制,管理成本都是這樣暴增出來的。
一個疏忽大意,就可能釀成大禍。
當初大美培訓校迅猛擴大,萬長生就特別注意這點,不要因為一丁點安問題炸雷,就毀掉了大美的良好局面。
這些天專注于雕塑完成,又被誑到日本去了一趟,萬長生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沒來得及細想。
這風險陷阱可不是一般般!
不過杜雯也說過,這事兒現在后悔停止,對于整個團隊的士氣,還有這個老大的威信都有影響,最好就是把整個事情做好。
并且由此真正發掘出來一些適合管理的人。
這就是萬長生聽了陳大偉說法以后,瞬間的反應。
在這個時候立刻畏手畏腳,怕事退縮,那也是注定做不成事情的。
所以他還是笑著拍拍陳大偉的肩膀:“那們幾個先忙,大偉跟我去走走聊幾句。”
陳大偉還叮囑了幾句,才轉身跟萬長生出來:“我們摸了一下底,男生里面有駕照的大概三四百個,但其中大部分根本就沒多少開車機會,都是高考完了時髦去學的駕照,這種情況下就算買了車有保險,如果出事還是很嚇人的,一百多輛車,光是在高速路上排開都得多長的隊伍了,還很有可能違反交規,更不用說這種成群結隊出發,技術速度參差不齊,還有些人激動興奮亂超車,啊,光想想我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萬長生還能笑:“那覺得有什么辦法呢?”
陳大偉掰手指:“所以就是規矩啊,我當然想得比較極端,但既然要這么干,那就盡量用規矩約束大家,譬如說二十輛車一隊,分別貼上不同的顏色區分,拉開距離出發,必須壓住速度,哪怕慢點過去,也不能超速搶道疲勞駕駛,程必須隨時通過對講機和手機掌控每個隊的位置,分開進服務區休息,不能因為一百多輛車影響了別人的駕駛秩序,一路上規定必須在哪里進服務站休息,必須保證副駕駛監控駕駛……”
他說起來真頭頭是道,萬長生終于好奇:“為什么會知道想這些?”
陳大偉嘿嘿撓頭:“我爸以前就是部隊上的,其實他主要是負責接待工作,但這次的事情我問他,他說部隊上幾百部車行車也有規矩,如果不按規矩來,早就出大事兒了。”
萬長生就習慣當蹺腳老板:“那行,明天先帶著人把這個接待工作做好,然后先面負責這個寒假自駕游的事情,安的事情沒小事,力以赴的張羅好,我認為這也是個鍛煉人的機會,甚至可以通過這件事,發現哪些人更適合團隊合作,哪些人可能隨著畢業,還是最好去單飛打拼,甚至可以找出來一批可以為我們這個越來越大的團隊做管理的得力干將,說呢?”
陳大偉不諱言:“老大,我專業成績只能說一般,跟了好幾個組都是打醬油,以前的業務都是拉來的,我們只跟著做就是,這次有機會我想試試看,整個團隊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暑假回去我就沒少跟老爸討論我們這幫伙伴,從小耳濡目染的有些東西我覺得能幫上忙。”
萬長生得控制住臉上的喜色:“這本來就是我帶著大家伙兒做事的想法,每個人都能物盡其用的找到自己最舒服,最得心應手的位置,哪怕只是在大學這幾年打磨自己的能力,畢業以后各奔東西的另有高就,那都不枉費這幾年的大學生活,我會力每一個想出頭的伙伴。”
陳大偉就差納頭便拜了:“我爸媽都說我趕上個好時代,趕上幫好伙伴,還有趕上個好領頭人,老大就等著看我表現吧!”
這真不是大話,大美社的成員在整個蜀美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特點。
這是萬長生從院辦和好多老師那里都能得到的反應。
那些搬弄是非,擔心大美社成員會抱團對抗教學秩序的人,基本都是不了解情況的瞎胡扯。
因為整個大美社,儼然已經成為優質團隊。
在優秀的人周圍,很容易帶動出一群優秀的人,而在一群優秀的人中間,也很難讓垃圾生存。
在現在這個年頭,不沉迷手機游戲、社交媒體或者其他娛樂方式的大學生就堪稱優質。
再跟著萬長生學習那種成天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的節奏。
這樣的大美生,哪里還有興趣影響教學秩序?
都是如饑似渴的在課堂上學習,抓住此外的所有時間做設計搞教學,哪怕自己有半點松懈,周圍的小伙伴都在騰騰往前趕。
沒誰敢落后。
萬長生當初帶領大美社的時候,肯定也沒想到過這種局面。
特別是現在大一新生已經達到四分之三都是大美生,隨便哪個專業密度都很大,他們又有高年級的學長作為榜樣,更對自己的身份團隊引以為豪,相互鼓勵催促,有非常迫切希望能提高自己,能夠越級挑戰擔綱的沖動。
陳大偉帶人去接待那車企的什么總監時候,萬長生居然可以放心不用去現場,自己的雕塑接近完成,他也終于可以抽出時間去國畫系上課,面對那些充滿躍躍欲試的大美新生。
總之從萬長生走進國畫系大一的畫室開始,絕大多數大美生就按捺不住嘿嘿笑,好像對萬長生來給他們上課又是期待又是驕傲。
甚至連課程都是他們熟悉的,萬長生依舊從白描的線條開始講起,只是相比藝考生階段的立竿見影,現在就強調基本功和塑造能力。
這又導致大美生們會比零散的極少數其他同學要更容易上手。
和油畫、雕塑這些專業的畫室往往立著各種畫架畫板不同,國畫系都是大桌子,平面的桌板上鋪著毛氈鋪上宣紙,差不多一堂課的示范講解以后,萬長生照例讓大家開始俯身繪制,他開始背著手晃悠查看。
還是不一樣。
在藝考時候,大家都是用鉛筆、炭筆或者鋼筆在速寫本、畫板上拉線條,現在是毛筆,執筆習慣都不同,更何況這要求懸腕的水準,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達不到。
絕大多數學生都是先拿鉛筆畫好了形,再用毛筆趴著一點點順著描,根本不是萬長生要求的那種提筆翻腕一氣呵成!
好比萬長生這樣的功底,那就是十幾年當中有半數時間都在拿著毛筆懸腕,自然駕輕就熟。
現在的國畫專業在進入之前,有老童、蘇沐楠那樣家學淵源的是極少數,都是進了大學才從頭學,十八九歲的年紀已經有點晚了。
相比設計專業抓著鼠標電腦,立竿見影的十天半個月就能看見變現能力,還有多少國畫系的學生能沉住氣練基本功?
何況練出來又能如何?
其中有多少人能成名成家成大腕?
連能夠進入體制內的書畫院衣食無憂都是極少數。
立志能夠成為大師、藝術家的道路上,天賦、機遇和靈感缺一不可。
所以那么多歷史上的名家大師無一不是在饑寒交迫中度過一生,那些作品偏偏到了死后才身價倍增。
諷刺得要命。
能夠在大美這樣的培訓機構帶學生已經是很好的解決方案,大多數只能轉行。
這就是站在萬長生這樣的高度,不可避免會思考的東西,如何尋覓一條可行之路來保證國畫技藝傳承,又不會被時代拋棄。
他把這當成了自己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