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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有人總會忘記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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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長生上課就無所謂環境,什么地方都行。

  費雪雁和徐朝暉的病房,艾米拉的A380頭等艙,千人藝考的倉庫,甚至文創園的廣場空地上,他都能講課。

  但顯然蘇沐楠特別在意環境。

  鋪著的毛氈上墨跡點點,瓷盤、硯臺、墨汁隨處可見,鎮紙、筆架、篆刻刀和練習石也散布其中。

  光是看看,萬長生也有點躍躍欲試的想寫點,刻點什么。

  但都不如周圍墻上的書架跟字。

  既有工整光潔法度莊嚴的正楷小書,也有蒼勁奔放的狂草,還有架構大氣磅礴的古行。

  大小不一的字幅,掛在那里就有展覽畫廊的效果,讓走進來的人不由自主欣賞。

  哪怕不懂書法、篆刻,也能看見書架上的書啊。

  從國外名著到國學文本,從《陳寅恪與傅斯年》到《緣緣堂隨筆》,甚至還有大量的連環畫冊,連孩子都能看懂吧,當然不是奧特曼跟植物大戰僵尸,全都是《三國演義》、《岳飛傳》這樣的傳統白描精品。

  連萬長生都忍不住摸一本隨手翻翻,又突然覺得被這個阿姨當成小朋友收拾了!

  但其他來上過課的小伙伴都悄悄說這些書,是申申從江浙貨運發過來的自家看過書,而不是臨時買來湊數。

  這讓萬長生想起自己辦公室那堆得都有點堆不下的各種專業書籍。

  忽然有點慚愧。

  他拿了一部分去放在一號倉庫的酒吧給學生分享,但骨子里還是習慣后山的碑林、書房那都是自己的天地。

  這不是小氣,他沒這個習慣。

  從小就是個孤獨的廟守,除了爺爺幾乎沒有可以分享交流的同伴。

  蘇沐楠的教學風格果然有點幼兒園阿姨的路數:“都找位子坐好,坐好呀,今天我們學習基本的刀法,還有夾具的應用,印章都得是反過來的,這對大家可能有點不習慣,來,大家跟著我這樣先把練習石卡到夾具上,小心點別夾到手哦……”

  萬長生有點啼笑皆非,他都高階到參加全國青展,去博物院當傳人了,也得坐在這里規規矩矩的跟啟蒙學生一樣?

  當然他不會表現出來。

  所謂教養就體現在他不會煩躁厭惡,哂笑著翻開旁邊的一本連環畫,按照蘇沐楠說的方式,用夾具把練習石固定好以后,偷偷在那用人家十塊錢一根的初級刻刀刻圖案玩兒。

  并不因為自己水平超群就炫耀顯擺甚至反對基礎教學,甚至借著這場面開始思考自己的雕塑構思。

  也必須承認人家安排的這種夾具確實很舒服,成年人的手指固定一枚練習石,對指頭的力量穩定要求很高,時間長了第一指節多少都會有些外翻變形,形成所謂的龍爪。

  所以絕大部分篆刻者都會用夾具。

  現在甚至還開發出來帶底座的旋轉夾具,可以把底座吸盤固定在桌面,然后只需要用手稍微穩定下夾具盤,輕松穩定操作,任意角度隨心所欲。

  萬長生只是因為喜歡隨手刻,加上從小的習慣,酷愛那種石頭跟刀尖交流的感覺。

  才有些固執的保持習慣,現在覺得體驗下新東西也不錯,他本來就不固執。

  蘇沐楠真是手把手的教,怎么把印章口涂上點墨,再勾出要刻的字形,然后輕輕下刀:“不要怕刻錯了,剛開始是必然的容易控制不好刀口,別劃到了手,你這手得這么擺……”

  教室里就此起彼伏的盡是各種小兔崽子要求申申親臨指導的呼喚。

  萬長生更樂得清閑,坐在角上不起眼的勾畫自己的想法。

  有些選修篆刻課的學生還奇怪的看他幾眼,不是應該存著敵意藐視嗎?

  明明是天階高手,卻被叫在這里扎馬步,也不生氣?

  都已經在擔任授課助教了,現在被頂掉一點脾氣都沒有?

  如果非要找原因,恐怕也只有因為對方是個好看的小姐姐吧。

  但萬長生又一點撩撥的行為都沒有,安安靜靜的在那刻畫自己的東西。

  好一陣,幼兒園老師挨著把十來個選修課學生輔導起步,轉到這邊來發現了萬長生。

  才好像想起了這里還有個助教,依舊溫溫柔柔:“你怎么在刻這個玩兒呢,那邊講臺抽屜里面有零食,你去拿點來分給大家。”

  萬長生下巴都要掉了,大美培訓校那邊就算是面對一群藝考生,也不至于還要發零食糖果吧。

  他真不是指責對方的教學方式,小聲建議:“都是大學生了……”

  蘇沐楠卻習以為常:“多吃點零食才有力氣刻章呀。”

  還別說她那一口吳儂軟語,是真的好聽。

  萬長生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還是過去拿了,抽屜里面真有一大包糖豆、巧克力、小餅干之類的。

  他拿去分發給學生們的時候,一個個都忍不住對他做鬼臉。

  美院上課,上到老師給買糖的狀況,真是第一次見!

  萬長生轉回來把袋子給蘇沐楠示意,還好,這位老師沒自己也抓個糖果吃,正卸下萬長生刻的東西在細看:“考慮的是什么呢?”

  旁邊兩個學生立刻起身伸長脖子也看。

  印面上啥都沒刻,萬長生真覺得自己這會兒刻點什么都是在爭議,何必呢,不是說孰高孰低的問題,印章這個東西只要上了臺階,就沒有太明顯的好壞。

篆書篆文理解到位,用刀口在石頭上刻出來的字樣,刀切斧砍啊,有些斑駁缺口才是印章的味道,如果跟機器掃描一樣精準無比,反而就像照片和肖像畫之間的關系了  所以他不覺得掛在墻上的幾方紅印多好多壞,大家各有各的風格愛好罷了。

  沒必要爭論。

  所以借著思考自己的雕塑作品,他信手在練習石側面刻了好幾幅《三國演義》連環畫的白描圖,關云長刮骨療傷,諸葛亮城頭彈琴,張飛獨站長坂橋,趙子龍拔劍斬人。

  這就一眼能看出來功底了。

  人家在石頭上用刻刀尖都沒法按照打好草稿的字樣刻出直線,萬長生卻精巧細致的在上面刻白描!

  靜態悠閑,動態昂揚!

  任何印章石頭配上這樣的側款描圖,都能身價倍增!

  而且奇就奇在四幅圖都刻得缺角,三分之一的斜下角或者斜上角都沒刻。

  畫過畫的人恐怕都知道,畫個殘缺半截,難度比畫整體大多了,因為只有畫全了才容易看出來比例關系對不對,敢隨手只畫個局部的,那真是對整體關系胸有成竹。

  萬長生指的就是這個:“我想象的是尊雕塑,斜著下半截是印章石,上面半截是不銹鋼,乍一看是個雕塑,細一看是個放大的印章,表現古典傳統和現代新意思之間的融合。”

  蘇沐楠想象下皺眉:“有點怪。”

  萬長生也不多解釋,可能他成長環境比較單薄,對傳統的堅守沒有那么固執,該變化就變化。

  蘇沐楠更不多說,她眼里也斷斷不會出現別的女生對萬長生那種仰慕崇拜:“我先上一個小時課,后面一小時你用你的方式給大家講講?”

  純學術性的交流,萬長生就說好。

  可就在蘇沐楠剛轉身繼續充當幼兒園阿姨的時候,教室門被推開,顏教授背著手志得意滿的走進來,一眼就看見萬長生,卻直接把目光越過跳到幼兒園阿姨身上:“小蘇,上課還順利嗎?”

  真心的,就他喊小蘇的那倆字,萬長生和在座的學生們都哆嗦下!

  有點酥!

  蘇沐楠倒是笑著露出上面那排白牙:“顏教授好,我們正在上課,謝謝您的關心……你這個沖刀不要下得太重,力氣是用在方向上,而不是用力握刀,想想你寫字是怎么的,運刀游刃有余的感覺就是你拿筆的樣子。”

  被她低頭俯身握住手輔導的男生,估計這會兒腦海里面都空白了。

  萬長生想笑。

  這蘇老師嘛,上課熱情是有的,至于經驗……還別說,杜杜那句話是說對了,畫家藝術家,跟教育工作者是兩回事,自己畫得好刻得好,不等于就教得好。

  看看顏教授的表情吧,可能也是恨不得自己坐下去當學生。

  但終歸還是有目的,也不在乎蘇老師沒有繼續逢迎自己,自說自話的背著手做視察狀:“我們蜀美的篆刻課程一直都比較薄弱,全靠有你這樣名門科班的生力軍加入,才能避免我們走上野路子,所以我們蜀美國畫專業是會全力支持你把篆刻課程做成精品,那么在未來的新書法篆刻專業里面,也就是學術帶頭人啊。”

  哪怕如學生,都能聽得出來這里面包含的諷刺、吹捧還有許諾了。

  紛紛表情詭異又奇特的看萬長生。

  這里面只有三四個大美社的小伙伴,其他全都是男生,要說討厭萬長生肯定無從說起,但全心擁護這位學生會主席也未見得。

  對超乎常人的天才、明星,大多數其他人還是多少有點不同心思的。

  話說大家都是走在這條藝術之路上的,憑什么你也太得天獨厚了。

  說起來女同學反而更容易對萬長生有好感,也不是沒有原因。

  哪怕是追星式的仰慕男神,也都主要是基于性別差異。

  男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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