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太抵達的時候,眾人在寬敞的劇院前廳已經相互熟悉了。
不需要萬長生特別提醒,老雷顯然已經從杜雯那,知道了關老太的老伴兒剛剛去世消息,但不知道其他多余的身份。
可關老太被工作人員陪著送到劇場大門口的時候,穿著打扮做派,讓見慣了官員領導的老雷快速向荊老頭看一眼,發現篆刻大師居然是茫然無感的。
反倒是正和師姐笑語晏晏的杜雯,立刻和老雷對下眼,相互確認的點點頭。
很標準很普通的小翻領黑西裝啊,連萬長生都看不出來這種典型的女性高級官員穿法,可能關老太也是想穿得正式點吧。
她又不像席導那樣熟悉這些劇場禮儀,只是按照她曾經的習慣來。
萬長生只好又從頭介紹一遍,兩位師父,兩位師姐師妹。
關老太迅速的把眼神停留在杜雯身上。
梅師姐再次迅速的褪色成了龍套。
唉,有幾個女孩子能在杜雯面前還光彩奪目呢。
杜雯更加落落大方的站在雷教授旁邊:“阿姨好,其實您跟我奶奶是一輩兒的,但跟著萬長生,我還是稱呼您阿姨,女人不都喜歡年輕點么,您氣色真好。”
梅師姐估計再次檢討自己,剛才是色迷心竅么,這種級數的男生也是自己可以招惹的?
看看杜雯這大家閨秀的樣子。
關老太笑著把目光挪開,和荊老師雷教授寒暄,萬長生扶著她開始順了漂亮時尚的大廳通道進去,順便也就介紹兩側的藝術品。
可以說他就是從這里開始啟蒙現代雕塑感受的,除此之外,哪里還能看見雕塑呢。
那些什么星星月亮的城市雕塑,實在是沒有多大的藝術美感。
雷教授還情不自禁的帶點匯報口吻:“平京戲劇學院今年是校慶年,所以要抓好從延河成長起來的優良傳統,狠抓文藝工作者的創作風貌……”
果然,關老太聽得頻頻點頭,領導式的點法。
反倒是萬長生有點摸不著頭腦。
杜雯隔著長輩幫雷教授介紹:“一般人都以為電影學院比戲劇學院更勝一籌,實際上是平戲考不上再考電影學院,因為從解放前開始,平戲就不僅僅是培養藝術家的地方,首先是培養黨的文藝干部……”
哦,這么一說,萬長生就有點懂了,怪不得席導這樣的導演或者說院領導,并不像電影明星那么顯赫,但地位顯然更高。
關老太也想起什么,笑起來:“對對對,以前三多,三多嘛。”
雷教授才自豪的介紹起萬長生給平戲校慶年贈送的那尊雕塑,過兩天還邀請萬長生到平戲去訪談呢。
雖然萬長生沒有多大份量,但雕塑放在了有份量的位置,那就要讓雕塑家也有份量了。
關老太笑著拍萬長生的手:“這個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對長生很放心,他有心胸有理想,更有優秀卓越的老師長輩在培養,接下來就是有個安定幸福的家庭,能夠讓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事業和藝術上,才算是不埋沒他的能力和才華,這方面還需要各位老師、朋友、同學多多監督,小杜,你也要多提醒他。”
杜雯冰雪聰明的聽出來含義,臉上笑得甜美:“對,我見過萬長生那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我想他們一定會幸福的。”
關老太笑著點頭。
梅師姐勸和下老頭子跟徒弟的爭論還行,這種夾雜了政治、典故、傳說、警告、低頭等各種內容的交鋒,她就聽得似是而非。
更加悄悄的把自己藏起來,直到坐在微帶弧形的劇場座椅上,才偷偷再看萬長生。
雷教授又在讓萬長生介紹他那尊舞臺雕塑的設計思想是怎么樣。
美術學院的女生,當然明白這樣的雕塑,意味著什么地位。
更是看得有點心動神搖。
杜雯湊她耳邊小聲:“有點帥吧?”
嚇得梅師姐差點叫出聲來,一個勁拍著自己胸口,好不容易找到話題岔開:“平戲……那么牛?”
杜雯笑:“論地位,全國所有藝術院校,包括美術學院、舞蹈學院、音樂學院什么的,所有所有,排第一就是平戲,就因為三多。”
梅師姐連忙:“哪三多?”
杜雯掰手指:“將軍夫人多,部長夫人多,老特務多。”
美院女研究生嚇得噤若寒蟬,連帶對小學妹的身份都仰慕起來:“你懂得可真多……”
杜雯還是笑:“我在適應我的人生是為另一個人而出現的。”
梅師姐被嚇到,比剛才那種驚嚇還要訝異,使勁吞了口唾沫,欲蓋彌彰的指萬長生那邊:“他……?”
杜雯微笑:“嗯。”
梅師姐難以置信:“你,你……你……”
震驚!
這樣的女生,還在最盛開綻放的年紀,不是應該要什么有什么,驕傲得跟什么一樣嗎?
杜雯輕描淡寫:“對,在任何人看來,我還算漂亮,還有點家庭背景,也不怎么缺錢,總體來說什么都好到沒朋友,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在我和他之間,這些都不算什么,我得到了所有我想得到的,除了那一點點所謂的愛情。”
多么痛的領悟。
天曉得這是怎樣的輾轉反側以后,杜雯才能說得這樣云淡風輕。
好吧,清京美院的研究生師姐,一小時前在擁擠的地鐵上還在憧憬浪漫的姐弟戀。
現在被杜雯打得落花流水。
再也沒有半分想法。
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高雅的場面交流。
萬長生陪著荊老頭坐關老太的兩邊,雷教授隔著篆刻大師給老太太介紹劇情和舞美是什么意思,荊老頭也順便聽了。
杜雯就很懂事的陪著最無足輕重的梅師姐坐另一頭。
反正這黃牛手里的票也沒賣完,空位子比較多,開演之后,后面的才紛紛往前挪。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對于能看到萬長生,她是多么依戀開心,可這會兒依舊和萬長生隔著最遠的距離。
甚至都不敢多看萬長生。
怕自己沉醉進去,然后被旁邊那目光犀利的老太太給抓住。
由此給萬長生一個輕浮的標簽,那就太不劃算了。
中場幕間休息的時候,老雷帶著萬長生到后臺去,再次給他講解些舞美上的細節,順便跟幾位戲劇舞美界的同行見見面,介紹下關于舞美預科培訓的事情。
杜雯依舊笑顏如花的坐在那陪客人。
關老太饒有興致的觀察杜雯。
杜雯回以親切的探詢目光。
老太太老謀深算的笑下。
杜雯就收回目光繼續和梅師姐聊學習專業。
其實還有點慶幸,要是沒這個師姐,難度不知道要大多少。
這位師娘防范的態度,太明顯了。
也許這種長得就像狐貍精的姑娘,確實很容易被視為禍水吧。
完場以后十點過了,雷教授習慣性的邀一起吃夜宵,關老太笑著婉拒:“這幾天我都住在皇宮外的賓館,陪萬長生走走看看,以后這種機會就少了,所以這么晚我先回去休息,長生也記得早點回來,去吧,其實這一帶的路我都很熟,也很安全的。”
荊老頭也沒吃夜宵的習慣,這么晚趕著回家呢,叮囑萬長生明天按時上班。
杜雯早就準備好網約車,那就順便先送老太太,再送荊老頭。
梅師姐也得走,她住得遠,挺遠的。
雷教授就帶著仨年輕人到地下車庫開車,很普通的大眾蔚領,先把梅姑娘送到坐車的地兒,然后三人找了個吃烤肉的地方。
炙子烤肉的那種,腌好的肥羊肉,肥牛肉,加上大蔥香菜什么的調料,直接倒在鐵條釘成的圓形鐵板上,哪里是什么烤肉,簡直就是拿了夾子在翻炒。
香味迅速撲鼻。
沒想到的是老雷居然隨便吃兩口,再跟萬長生約定好后天中午過去平戲,還吩咐他穿得正式點。
自己居然抓了車鑰匙就跑了!
說是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自己要開車回去放了車,跟另外一幫戲劇界朋友喝點。
留下萬長生看著對面笑嘻嘻的杜雯:“他故意的?”
杜雯點頭:“就是有這么奇妙,在你那位師娘的眼中,我可能會給你帶來很多情感折磨,會耽誤你做大事,所以賈歡歡更合適,但在老雷或者你那位雕塑師父看來,只有感情跌宕才能激發你的藝術創作情感,所以巴不得我跟你翻天覆地,你別往心里去就是了,我知道分寸在哪里,隨便吃點吧,然后送我回學校就是了,我順便把這幾天的安排,也給你說說。”
萬長生笑下,安靜的聽杜雯說關于平戲的來龍去脈。
這才算是知曉,那尊雕塑基本上就夠萬長生吃一輩子了。
如果他只是想做個混吃混喝的所謂藝術家的話。
畢竟無論走到哪個有科班出身的劇組,提一句平戲校門口的雕塑是我做的。
沒誰不敢把他當小人物看。
可萬長生會把這點成功看在眼里嗎?
肯定不會躺在這么一件作品上睡大覺吧。
這還僅僅只是他走進雕塑殿堂的第一件作品而已。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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