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恰恰和杜雯相反,他有閉門造車的深厚功底,偏偏沒有開闊的視野和豐富的見識。
他對盧浮宮跟貝聿銘的關系肯定無從知曉,RB浮世繪在西方社會的文化影響力甚至高過中國的態勢也聞所未聞。
對杜雯來說是把所有文化知識點,用藝術這條線串聯起來的講學,萬長生就完全是科普知識。
文化藝術史的早期,往往是各個民族都還在摸索自己的文明,象形文字、巖畫洞壁還有各種陶器就算是藝術了,但自從歐洲的文藝復興之后,這一支文化就走上了寫實科學的道路,也就是現在最基礎的歐美西洋畫,這種現實科研的精神,跟歐洲工業革命、點亮他們的科技樹是息息相關的。
所以近代史上,唯一走上寫實風格的歐洲,占據了生產力的最高峰,也收獲了最肥美的全球資源。
一直沉浸在各種抽象藝術中的國家,思維模式就沒那么一板一眼,自然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誰說藝術跟經濟、政治不相關的,老教授這樣的授課高度,讓杜雯聽得是頻頻點頭。
萬長生還是只關注在藝術家本身。
每天上午這種已經接近于研究生內容的專業授課,讓萬長生和杜雯再次成了被所有補習班同學側目的所在。
從他倆來插班開始,就是完全脫離普通群眾的存在。
招搖過市的外出同居,火箭爆發式的專業追趕、彎道超車,還有高水準的外援老師來指導。
直到這插班生居然變成了速寫老師,來給這么多人講學上課,甚至還上到了外省市去。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點。
最后兩個開始被人看輕的插班生,竟然敢聯袂去參加清京美術學院的校考,這可是全國排名第二難考的地方。
回來以后就請了教授來單獨上課,上美術理論課?
這讓本來因為上速寫課,有點親民的倆人,再次給拉開了和同學們的距離。
前些日子逐漸圍繞在萬長生和杜雯身邊的補習生又少了很多,連黃敏都說要鼓起點勇氣才能站在他倆面前。
感覺天賦、實力和背景,都這樣兒了,還如此努力。
有點匪夷所思。
杜雯察覺到這種距離感,說正好圣誕節了吃火鍋,賺了錢的萬老師請客!
萬長生覺得這洋節也都跟觀音廟前面的廟會差不多,變著方兒找噱頭吸引消費而已。
他更能察覺杜雯是在刻意幫他籠絡朋友圈,雖然萬長生覺得沒必要,但這樣的交際他也不反對。
還是湊了二十來個同學的,杜雯依舊是捧著大部頭在旁邊。
到這時候她已經基本上跟萬長生寸步不離。
下午萬長生上素描色彩課的時候,她就坐旁邊看書做筆記,晚上萬長生給大家上速寫課,她依舊坐在旁邊看書做筆記,只有累了的時候,才坐在小板凳上背靠墻面,雙膝并攏,纖細的雙腿八字岔開,有點網上流傳的那種女友跪姿態,靜靜的看會兒萬長生。
仿佛汲取了一點力量,重新埋頭到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會覺得無比枯燥的美術史文字中,哪怕有很多配圖,但那還是專業著作,而不是消遣娛樂的輕松小說。
所以黃敏對杜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么漂亮,家里條件又這么好,還這么努力的,杜杜你真是我看見的第一個!”
杜雯只笑笑:“有了目標,這些事情不難的,起碼比那些山里孩子步行幾小時去上學容易得多。”
火鍋桌邊的同學們肅然起敬,還是那句這么漂亮,還有這么高的覺悟,萬長生真是走了狗屎運!
好像漂亮就應該理直氣壯的靠臉蛋吃飯,啥都不用做不用想似的。
現在誰都看得出來杜雯對萬長生那眼神里的眷戀之情,據說在女生寢室那邊,已經成了郎才女貌的范本,只是現在到底是杜雯追隨萬長生留在蜀美,還是萬長生跟杜雯去清美讀史論,還得等著看八卦。
萬長生也不解釋廢話了,邊吃邊跟男生們探討那些大名鼎鼎的巨匠,結果人人都有自己崇拜的大師,說起來萬長生才是孤陋寡聞的那個,連丁曉鵬都能說到林建偉現在是空有卡拉瓦喬的脾氣,卻沒人家的能耐。
說起這位意大利十六世紀的著名畫家,擁有精湛細膩畫技的同時,還有隨時都在爆發的壞脾氣,三十九歲的短暫生涯里面,除了留下一幅幅名畫,就是一場場決斗、群毆的案底,一生放浪不羈愛自由,專注作死三十載,連死都是死在追殺別人的路上得了瘧疾。
然后最近林建偉在寢室因為萬長生可沒少跟大家爭吵不休!
只要誰提到萬長生的速寫,跟杜雯的八卦,那家伙就能跟點燃的炮仗似的,臉紅脖子粗的痛罵不休,就像萬長生挖了他家祖墳似的。
杜雯聽到這個,才不屑的抬頭笑笑,然后又一邊吃菜,一邊低頭看書。
她現在是披肩發,簡單的扎個松散的發尾羊角辮在腦后,沒了以前的咄咄逼人,甚至有幾分嫻靜溫順的樣兒,也就這時偶爾眼里透點凜冽之氣又消散不見,拿筷子頭慢悠悠燙點什么菜的動作,甚至有幾分萬長生的影子。
付仕亮低聲重提舊話:“我們可不止一次聽他說起你考不上蜀美的……其實你的水平考京美或者國美都行,清美特別講究色彩,京美最合適,都在平京!”
杜雯不聲不響的舉飲料找付仕亮碰個杯,可把看門老付樂成什么了。
萬長生聳聳肩:“我總不能為了避開他這種胡言亂語,就遠走他鄉吧,不用理他,你們呢,除了蜀美還有什么考試選擇嗎?”
眾人紛紛搖頭:“還有二十來天,我們就算是萬里長征走完了一半,剩下就是要全力準備參加高考了!”
還是付仕亮最熟悉形勢:“今年聽說全國各地開設的蜀美分考場都多了不少,全國報考蜀美的特別多,一共就一千多個名額,競爭壓力大得很啊!”
丁曉鵬對萬長生有信心:“以前有附中的時候,聽說前十名永遠都基本被那些附中生包攬,現在……今年蜀美的專業考試前十名,不,前三名一定有萬長生的名字吧?”
杜雯看書還是不認真,當然也有可能是聽見了萬長生的名字,噗嗤笑出聲來。
萬長生臉上也有點訕訕。
眾人連忙好奇的聽杜雯揭曉:“昨天晚上剛剛查到我倆在清美的校考分數,他那分數還不如我呢!”
萬長生也無奈:“光色彩分數,我就比她差了二十多分,速寫我多十分,素描兩人的分數卻差不多……”
杜雯已經在擺大嫂的架子:“當然他是為了照顧我才畫素描的時候盡量按部就班,跟他這些天搗鼓的素描更不一樣,可藝考這東西我覺得跟我們考表演也差不多,都有點玄學,成績好不好得看閱卷老師的感覺,不喜歡他那種淡雅的水彩風格,就能比我少一大截分數。”
在場的大家都已經拿到了最基本的全國聯考合格通知書,說起這個頓時都有些惴惴不安,就算是在聯考中間,大家的分數也有些大跌眼鏡的出現,畢竟畫畫這東西又不是數理化答案,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好壞差別,在千篇一律的強化風格答卷中,想要強行出頭就得冒很大的風險,押對了閱卷的喜好得到高分的幾率,絕對比讓人覺得亂出風頭、恣意妄為的可能性小得多。
萬長生就是三門課程都具有很強個人特色的高風險。
至于其他人,素描和色彩還好,大家的速寫已經有點受萬長生影響,不再是那種常見的畫法,清爽流暢了很多,這次普遍得到了分數提升,但到底在蜀美的校考中能不能得到閱卷的青睞。
現在感覺大家都在跟著他冒險了。
連萬長生都說不保險,大家頓時覺得鮮美的火鍋吃著都有點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