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凡報道金鷹獎的報紙都刊登了一張照片:《渴望》十余位主創,在臺上一字排開,捧著五座金燦燦的獎杯。
此乃主辦方的特殊禮遇。
縱有《凱旋在子夜》、《胡同人家》等代表作,但這一刻,無疑達到了藝術中心的巔峰。
其實王滬生是男一號,觀眾卻把李雪建投成了男主,金鷹特色彰顯的淋漓盡致。與之相比,飛天獎就很高冷。
在年底舉行的飛天獎,《渴望》只拿到長篇劇一等獎、男配(宋大成)、優秀音樂三個獎。
其他的像《圍城》、《轱轆、女人和井》、《宋慶齡和她的姐妹們》、《楊乃武與小白菜》等皆有斬獲。
也不知是藝術還是分豬肉。
進入十月,京城秋涼。
許非沒刻意隔離自己與單位的關系,有事兒去,慶功宴去,可就是不出活。
一會看看《編輯部的故事》做后期,一會跟跟《三國演義》劇組,一會又不知哪兒去了,每天賊忙。
京城,某小區。
售樓人員領著許非逛了一圈,在樓底下繼續勸說,“我們的房子價格雖然高點,超過一千,但不像那些粗制濫造的,質量絕對可靠。”
“戶型好像小了點。”
“哎喲,全京城除了方莊和亞運村都這么大,五十多平兩居室一廚一衛。
我說一句您別不愛聽啊,這個價格,我們算最好的。您要還嫌棄,成啊,亞運村四千塊錢一平,各方面一流,但它貴么不是?”
許非望著眼前的樓,三個門洞,六層,帶陽臺,后世很常見的那種老樓。
“我多買幾套,算九百一平怎么樣?”
“九,九百?那可不行,我都是成本……”
售樓人員正要拒絕,頓了頓,問:“哥,你要買幾套?”
“這片兒……”
許老師用手一劃,劃出整整一個門洞,“全要了。”
京城最早的寫字樓是1985年的國際大廈,跟著是1987年的賽特。當時都隨著涉外酒店而興起,集中在使館區附近的建國門大街。
去年國貿中心開業,亮馬河大廈、發展大廈、京城大廈等高檔寫字樓也陸續建立,形成了早期商務區的雛形。
亞運村也有,比如這棟匯賓大廈。
“我們年初開盤,12月31日就能入住使用,地上20層,單層面積10001800,可以自由分隔,一切設施都是目前最高檔的。”
空蕩蕩的樓層內,大面裝修已經搞定,漂亮的小姐姐踩著高跟鞋,噠噠噠直響。
“只出租,不出售?”
“對的。”
“這層和樓上,先租一年。”
“您,您,您要租兩層么?”
“怎么了?”
“沒有沒有!您租兩層的話,我跟領導溝通溝通,應該會給您一些優惠條件,贈送三個月免租期之類。”
“哦。”
許非點點頭,又看了看,先用著吧。
夜,海馬歌舞廳。
很長一段時間之后,許非才搞懂這名的由來:工作室里沒有女的,而海馬是雄性繁殖,所以叫海馬工作室。
老馬這破歌廳開一年多了,一群白吃白喝的,紅紅火火。
今兒汪朔約局,帶來倆作品,嗑著瓜子碎叨:“明年就得黃,聽說現在開始賠錢了,牛逼!”
“講究人少啊,誰像朔哥你回回給錢?”
“嘿嘿,我也不是謙虛,別方面混點,交朋友絕對瓷實。給錢也不愿意給,但不愛占那便宜,有時候覺著自個特圣人……哎,我做生意肯定比老馬強……我說你丫看完沒有?”
“大概意思得了。”
許非把兩卷手稿一拍,一卷寫著《過把癮就死》,一卷寫著《動物兇猛》。
“還沒給出版社吧?”
“沒呢,你特么不嚷嚷先看么?”
“嗯,我覺著都不錯。還是那價,一萬一篇,影視改編權。”
“真一萬啊?”
汪朔有點愣,他當對方說笑呢。
《頑主》當初賣了三千,現在也漲了點,勉強能摸著一萬的邊。主要是朋友,朋友就是血賤甩賣的,沒想到還多給。
“講究!”這貨搖頭晃腦。
“咚咚咚!”
蘭姐端著面敲開書房的門,細聲細語道:“許先生,夜宵好了。”
“嗯,放著吧。”
她把碗放桌上,看對方勾勾寫寫,又有大干一宿的架勢。
相處數月,她心懷感激,忍不住道:“許先生,熬夜對身體不好。”
“哦,我忙完再說,你休息吧。”
蘭姐只得出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榨菜雞絲面擺在手邊,許非還真停了筆,又香又燙,味道十足。
呼嚕呼嚕轉眼消滅,起來活動活動,復又坐下。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有些是長遠規劃,有些是臨時想法。他簡單整理了一下,索性把本子撤掉,隨手拿過筆筒。
“這是特別特……”
啪!筆筒放在左手第一個位置,又在下方擺了件鎮紙,“這是批發市場。”
隨即又在筆筒旁邊放了個香盤,“這是地產。”
跟著還有,“這是影視公司。”
砰砰砰!《歡喜姻緣》、《大撒把》、《過把癮就死》、《動物兇猛》排的整整齊齊。
接著又有,“這是唱片公司。”
也是一大堆東西。
還有,“雜志。”
最后,“傳媒。”
許老師看著滿滿當當的一桌子,搖頭嘆氣,“差強人意,差強人意!”
“叮鈴鈴!”
清晨,葛尤騎著自行車,熟門熟路的摸到大菊胡同。老遠瞧見院門,不禁心潮滾滾,那是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推門進去,倆大雜院。一個裝修的立立整整,一個還保持著《胡同人家》的場景。
“來這么早?”
許非從屋里出來,拎著剛燒好的一壺水。
“沒事就早點來唄,你怎么想起在這開會?”
“不然沒地方啊。我個人投資的,不能去單位,只能找這了。”
他給暖壺灌水,道:“其實要不是這茬,我都忘了還有倆大雜院,房子忒多!”
等了沒多久,人陸陸續續到場。
最大的一間屋子里,前面有桌,下面是椅,全是《大撒把》的主創人員。
夏剛瞧了瞧,笑道:“你這地方好,不用麥克風都聽的清楚。隔壁就是胡同外景吧,一會得參觀參觀。”
“有的是時間,咱先開會。您先介紹一下諸位?”
“好。這些都是我從北影廠拉的班子,經驗豐富,水準信得過。”
“制片主任,劉云昌。”
“攝影,馬曉明。”
“編劇,馮曉剛。”
“副導演,臧金升。”
許非看著這位起身的高大男子,心中吐槽,這尼瑪不魯智深么?年輕時候還挺帥的。
臧金升,小時候當過兵,23歲作為超齡學生被北電破格錄取,畢業分到北影廠,在《水滸傳》里演花和尚。
工作人員介紹完畢,下面是演員。
“顧顏的扮演者,葛尤。”
“林周云的扮演者,徐凡。”
“楊仲的扮演者,張惠中。”
“楊絮的扮演者,李婷。”
《大撒把》角色特少,就這四個人臺詞較多。
張惠中是煤礦文工團的話劇演員,也是看名字不知道,看臉就認識的那種。
李婷呢,蔣雯麗的同學,元芳的前妻,2012年因病逝世。
夏剛介紹一圈,道:“我先講講大概的拍攝計劃,周期約兩個月,12月下旬開機,2月份結束。因為我要趕春節,我要大街小巷真實的過年氣氛。
現在10月份,我們主要是選景,做些準備工作。”
“還有劇本!有些地方不順,需要修改。”許老師打斷。
馮褲子一捂臉,完了。
“呃,你打算怎么改?”夏剛面對金主,沒有絲毫底氣。
“大框架不用,我強調幾點……”
許老師自動接過主導權,道:“首先臺詞,劇本過于啰嗦。比如吃日本料理那場戲,顧顏一直以為服務員是日本人,結果不是,有一句臺詞‘這事兒的,鬧半天你們不是日本人?’
啰嗦了!就來一句‘哦……不是日本人啊?’
該長長,該短短,體會一下里面的節奏感。”
“第二點,表演別給我搞戲劇化,徐凡!”
“誒!”
徐凡一激靈,嚇得不行不行。
“尤其是你,你剛出校門,學生有個通病就是痕跡過重。好好琢磨,別到時候找罵!”
“許,許老師……”
姑娘快哭了,“我琢磨歸琢磨,你得告訴我怎么演啊?”
“體驗生活嘛!這不還有一個多月么?你和葛優,沒事就去街上轉悠,自己一個人,就帶個坐公交車的錢。
哪兒熱鬧往哪兒鉆,體驗那種蕭索離群的感覺。”
姑娘可憐巴巴的點頭,哎喲馮褲子那個心疼。
許非又轉過頭,“夏導,您覺得怎么樣?”
“好啊,提的太好了!”
夏剛松了口氣,不愧是行家,笑道:“我正想表現這種都市的寂寞感,你這個體驗生活太好了。”
“呵,那就行。”
許老師掃視一圈,道:“本片投資120萬,加廠標就是140萬,比《焦書記》還高。人家票房1.3億,聽說賺了400萬。
都清楚怎么來的,機關單位、學校團體隨便看一看就有了。不是說這戲不好,而是一個現實,觀眾買票的沖動越來越低,超過一百個拷貝就能算熱門。
《大撒把》不敢叫板,但我仍然有信心。因為它是講述都市的、真實的、生活化的情感故事。
上頭提倡拍類型片,怎么叫類型片啊?怎么叫成功啊?就你這作品,啪往這一拍,都市愛情片《大撒把》,這就叫標桿!
我希望這個缺漏,由我們給補上。”
(一百萬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