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許非在人民日報上找到了一篇小稿,一百多字,大意是說:
“春城正在舉行的人大會,決定將君子蘭作為市花,并提出要發展‘窗臺經濟’,號召家家都要養3至5盆君子蘭。”
他看到新聞后,并未動作,仍然在京城當閑人。
這一呆,就呆了三個月,每天鼓搗鼓搗古玩,學習相關知識。他一共收了百來件東西,花費過千,有十八件是較具價值的。
最小的是翡翠扣子,一組七枚,最大的是一張黃花梨帶抽屜書桌,剛好替了原來的那張破桌子。
如今的小屋子里,已經頗具氣象,坐的是櫸木素板螭龍圈椅,用的是黃花梨桌,桌上擺著王之羽的筆筒,還有道光年間的松花石雕菩提葉形香盤……
這感覺,就叫一舒爽!
晃眼到了十二月中旬,他才覺得時間差不多,收拾收拾行囊,宛如下山的俠隱高士,翩翩然離了京城。
…………
“媽,您真是我親媽!”
許非摸著君子蘭肥厚的葉片,不由心中感動,他千叮萬囑的讓張桂琴好好照顧,老媽果然給力,四盆花中有兩盆要開花的意思。
大花君子蘭的花期長達50天,以冬春為主,元旦、春節前后也會開,時候剛好。
“好歹是盆花,你就是不說,我還能養死了?”
張桂琴略胖了幾分,但腰肢還是很苗條,端著兩盤炒菜上桌,又喊道:“老許,吃飯了!”
許孝文從外面進來,照例坐在主位,擰開半瓶白酒。兒子回來了,高興,但他不說,就是喝酒。
老男人都這樣,幾盅酒下肚,臉變了紅,這才能放開嘮叨。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一去大半年不見人,就中間回來呆兩天又跑了。知道你培訓忙,但沒事寫個信,打個電話總行吧,看你媽想你想的……”
許孝文拍拍他肩膀,“你這小子,哎,你是不又長個了?”
“嗯,我也覺著高了點,能到182了。”
張桂琴點點頭,笑道:“小非還沒到二十呢,長個也正常。”
“現在就挺夠用的,再長就成穆鐵柱了,做衣服都費布。”
“穆鐵柱咋了,人家還為國爭光呢!”
“就是,穆鐵柱的衣服國家給做。”
夫妻倆拌著嘴,許非不時插幾句,歸家的第一頓飯其樂融融。
吃了一會,他也問:“爸,你還跟大爺演出呢?”
“演啊,現在市場可好了,我一個月八百沒問題,好了能過一千。不過你大爺說,演到春節為止,過完節他打算歇一歇,一是身體受不住,二是準備新書。”
“啥新書?”
“白眉毛徐良知道么?”
“小五義里的吧?”
“誒對,你大爺就想單獨把徐良列出來,編一部新書,叫白眉大俠。”
哎呀!!!
許非眨眨眼,忙道:“那啥時候能寫出來?”
“你當出新書那么容易呢,怎么也得一年半載的。”
徐良,最早出自清末李鳳山的小五義、續小五義。到民國時期,又有再續小五義和大俠白眉毛。
單田芳根據這些作品,自己改編再創作,完成了一部赫赫有名的白眉大俠。
不聽評書的可能迷糊,什么大五義、小五義、小七杰、小八義的,忒亂,但聽評書的自然門兒清。
三俠五義都知道,南俠展昭、北俠歐陽春、雙俠丁兆蘭丁兆蕙(這倆是男的),五義則是陷空島的五只老鼠。
而徐良,便是鉆山鼠徐慶之子。
單田芳在80年代出了白眉大俠評書,88年內蒙出版社又出了評書小說,然后就是95年的電視劇,98年又出了一套評書集。
許非對這電視劇太有印象了,白云瑞啊,房書安啊,天聾地啞啊,還有那首很騷的歌:
“刀是什么樣的刀?金絲大環刀!
劍是什么樣的劍?閉月羞光劍!
情是什么樣的情?美女愛英雄!哈哈哈哈!”
誒,最后一定要笑,不笑就木有靈魂。
許非心思頓時活了,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兔子就吃窩邊草,有現成的大爺在此,這是多好的大IP啊!
…………
晚飯過后,許非去了趟單田芳家里,把借的三千塊錢還了。從始至終,除了這爺倆,再無第三人知道。
他回來時,見父母守著那臺14寸黑白電視看的正歡,央視重播的電視劇血疑。
巔峰時的山口百惠一頭短發,青春的不可方物。
張桂琴邊看邊抹眼淚,“幸子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許孝文也鐵漢柔情,“是啊,好容易有相愛的人,還是自己的親哥哥。”
許非:“……”
血凝這部劇,可以說啟蒙了中國的家庭倫理類作品。什么得了絕癥啊,你爹不是你爹,你爹是我爹,我愛你,我也愛你,啊我們不可能的,我們是兄妹巴拉巴拉……
嘖,三十年前就是這個,三十年后還特么是這個,一點長進都沒有!
許非很有耐心的等到他們看完,才把電視關了,在父母詫異的眼神中道:“爸,媽,跟你們說點事。”
倆人對視一眼,都非常古怪,因為太正式了!
張桂琴就見自己的大兒子坐在對面,頓了頓,開口道:“春城現在君子蘭熱,您都知道吧?”
“聽說過,說是人都瘋了,一盆花好幾千塊錢。”
“不是幾千,是幾萬,過陣子還可能十幾二十萬!”
許非加重語氣,道:“所以我想拿這幾盆花,去春城試一試。”
“不行,投機倒把的事不能干。”許孝文直接否決。
“這怎么能叫投機倒把呢?人家春城政府都鼓勵養花,君子蘭都成他們市花了,這叫正常的商業行為。”
“我說不行就不行!”
許孝文的觀念較傳統,訓道:“你小子年輕輕的知道啥,啥叫商業行為?你做過買賣么?我聽說那邊亂的很,為了一盆花都有殺人的,你去了就得讓人坑死。再說這不是啥好東西,踏踏實實掙錢才叫安穩。”
“是啊小非,那邊水太深,你這么小去了能干啥?”張桂琴也道。
“……”
許非見父母態度堅決,低頭沉默了半響,忽道:“前陣子奧運會,有個賣文化衫的新聞,你們看過么?”
“中國青年報的吧,有印象,說是個外地小伙,姓……”
張桂琴猛地反應過來,看著兒子難以置信。
“就是我。”
許孝文蹭的站起來,滿臉通紅,“你特么說是培訓去,結果給我整這歪門邪道,我……”
“爸,這不是歪門邪道,我也沒耽誤培訓,我都有角色了。”
許非坐著,依舊四平八穩的解釋。
老爹先是氣,隨后又變成了詫異,還帶著點懵逼,尤其看他穩穩當當的樣子,心里更是復雜。
老子一月八九百,你小子一月萬元戶?!!!
“奧運是個好機會,君子蘭也是個好機會,我真的想去試一試。”
許非沒想隱瞞,因為這事瞞不了。
“……”
許孝文被張桂琴拽著坐下,又把平時舍不得抽的煙掏出來,一個勁猛抽。
不知過了多久,方道:“我陪你去。”
“就你們倆夠么,再找幾個吧?”張桂琴擔心。
“還能找誰?沒聽一盆花都好幾萬了么,這種買賣除了老子兒子,誰特么也信不過,我陪你去!”
許孝文既下了決心,果斷的一面就表現出來了。
張桂琴也不好說什么,自己嘟囔了幾句,忽地又問:“哎小非,你去年千里迢迢的拿回幾盆花,不會就知道它能升值吧?”
“沒有,怎么可能呢,我就覺得挺好看的。”許非頓時冒汗。
“哦,我說也是,你又不是算命的。”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