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和皇帝的初次見面是在幾日之前,當時她就嗅出了皇帝身上濃濃的草罌氣息。
她將田耀青寫的信遞給皇帝,果然看到了他猙獰陰沉的臉色。
穆炎不懼,只道:“民婦和田大師的判斷相同,您的確是中了草罌的毒,如果沒猜錯,田大師正是因為知道了這個秘密,才被人殺人滅口的。”
皇帝不語,只緊緊握著穆炎遞給他的信,骨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因竭力隱忍著情緒,他整個人都在隱隱顫抖。
“你……確定?他不是病死的?”
顧臨川聽出了皇帝語氣中的無助和躁動,擔憂看向穆炎,暗地里替她捏了把汗。
穆炎卻淡然自若,道:“確定,民婦的師父說,田大師的身體十分康健。”
皇帝閉眼,幽幽道:“朕,該如何是好?”
“忍,而今你中毒未深,將來一旦發作,必將痛不欲生。”
皇帝諷刺一笑,事實上,他已經痛不欲生了。
那一刻……那種錐心刻苦的瘙癢,真真能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來!
太痛苦了!
太痛苦了!
他知道,他不是被姚蘇雯牽著走,而是被自己內心的欲望牽著走!
這一切,這些結局,都是他自我放縱所致。
穆炎靜靜凝視皇帝片刻,突然說了一句:“人都走了,你再來懺悔,有用么?”
掩藏了數十年的心事突然被拆穿,皇帝觸不及防,狼狽不已。
“你!豈有此理!!!”
他低吼一聲,將面前的玉質鎮紙抄起,狠狠砸向穆炎,后者不閃不躲,眼看就要遭殃,卻被顧臨川一把護入了懷中。
鎮紙重重撞上顧臨川的后背,又“哐當”落地,四分五裂。
“你沒事吧?”顧臨川不顧疼痛,緊張抬眸問,但穆炎壓根就沒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穆炎從他懷中退了出去,一步步走向仿若困獸的帝王,道:“你不是早已發現了自己的異常嗎?是什么讓你一步步淪陷,你以為你是人間至尊,就能連生死都主宰嗎?若非你卑劣自私、不知所謂、膽小怯懦,不顧天下蒼生,田耀青又怎會因你而死?”
“別說了!”
“你這樣的人,一輩子只配躲在角落看著自己心中之人,一輩子,求而不得。”
顧臨川整個人僵滯在了原地。
卑劣自私!
不知所謂!
膽小怯懦!
這些話仿佛說的不是皇帝,而是他。
他突然心虛地不敢看穆炎一樣,仿佛這一字字一句句,都砸在了他的頭上,將他砸得頭暈眼花,分不清夢里現實。
“不是的……朕并不是……”
皇帝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上了癮,他只是深深迷戀上了那種過于真實的幻覺,無法自拔。
那種幻覺,是偶爾一次在姚蘇雯那用膳后發生的。
在那之后,他便無法自控地沉迷、淪陷。
他知道這不對勁,但御醫查過膳食無毒之后,他就把它當成一種饋贈,忍不住放縱了。
在幻境之中,他可以自由擁抱他想擁抱的人,自由享受他想享受的人生,訴說他想對那人說的話……
那是他這一生,都無法觸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