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漠低醇的聲音,是許清知在熟悉不過的。
想念了很久?
新菜品也沒失水平?
顯然,這兩個人以前是這里的常客。
女人率先從包廂的門里出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一身黑色牛仔褲,藍色v領毛衣,臂彎搭著一件米色羽絨服,此刻看樣子是要穿上。
而跟在她身后出來的男人,不只聲音許清知熟悉,就連身形,她都再熟悉不過。
男人就那樣跟在女人的身邊,一身黑色西裝,臂彎處也搭著一件外套,而另一只手里,卻拿著一只女式手提包。
等到女人穿好衣服,他抬手,將手中的包包遞給了她。
“謝謝。”女人接過手提包,仰頭對著男人笑道。
男人微微扯了扯唇,那張向來冷漠淡然的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如今看來,真是刺眼的很。
楚亦不認識那個女人,但是直到看到男人,他竟是扯唇無聲笑了起來。
瞧瞧他,猜的到底有多準?
有那么一瞬間,許清知突然覺得,自己這么久以來的盲目堅持,真的是一個世紀大笑話。
這么多天,她一直在麻木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現在看來……
黎墨總有千萬種放方法刺中她的要害。
她緩緩勾起唇,臉上布滿了諷刺的笑。
黎墨臉上那抹淺淡的笑意,終是讓她的眸子狠狠顫了顫,身體里有一股莫名的東西一下子流竄的頭頂,眼前竟是一黑,力氣也在瞬間被抽走。
她下意識地抬手抓住了身旁楚亦的胳膊,骨節用力到發白。
也許是感受到前面的異樣,黎墨抬頭,那雙含笑的眸子,在看到許清知的剎那,倏然隱了下去。
僅僅只是瞬間……
許清知從他的黑眸里幾乎看到了從熱情肆意的夏季猛然降到天寒地凍的冬季一般。
真是出了冰和冷,便真的沒有了任何表情。
她喉間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真是天壤地別。
察覺到許清知的異樣,楚亦眉心微微皺了皺,伸手碰到她的手,卻發現涼的猶如冰塊。
他湊近她,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許清知眸子顫了顫,將手從楚亦的胳膊上收了回來。
隨后朝著他微微笑了笑,“沒事。”
黎墨身旁的女人在看到許清知的時候,也是微微愣了愣,視線在楚亦身上停留了片刻,再次放到了她的身上,然后緩緩走到她的面前,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容,和溫言細語。
“清知,好久不見。”
許清知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扯著唇,“的確好久不見。”
她臉上同樣是無動于衷的笑容,同樣是無懈可擊的坦然。
“什么時候回來的?”
許清知自然的詢問,讓女人不動聲色的動了動眉心,“回來兩三天了。”
“這樣。”許清知點點頭,唇角的弧度又大了幾分,“吃完了?”
“嗯。剛要走。”
“好吧,我才剛剛來,有機會再見。”
“好……”
女人全程都很被動,許清知說完,對著她點點頭,轉頭對身旁的楚亦說了一聲“走吧”,便率先越過站在她對面的女人,往前直走了過去。
負責引路的服務員還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尷尬。
現在她也才明白,他們剛剛看自己的眼神,到底為什么那么奇怪了。
楚亦看著她一幅完全沒事的樣子,挑了挑眉,便也抬腳跟了上去。
黎墨神色冰冷地站在那里,視線隨著許清知的移動而調整著焦距。
然而許清知卻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停在服務員身邊,“還不走嗎?”
“啊……您請這邊請。”服務員連忙回過神,彎身示意許清知往前走。
高檔餐廳,走廊足夠寬。
一來一往,她跟黎墨的距離,足夠的遠。
她的全程無視,讓黎墨心中再次莫名騰起一股怒火。
尤其在她身后的男人在走到他身邊時故意抬起的頭,足以讓他看清那張臉時,眸子更是猛然一沉。
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轉身,拉住了許清知的胳膊。
“你來這里做什么?”
面對他帶著怒氣的質問,許清知笑著看他。
“這是餐廳,黎先生。”
她來餐廳難道是來睡覺的嗎?
黎墨自然聽得出來許清知話中的諷刺,握著她的手不由更緊。
“你確定要跟我繞圈子?”
許清知嘆了一口氣,“我來吃飯,可以了嗎?”
黎墨瞇起了眼,“別忘了你現在是什么身份。”
許清知猛然仰頭看向他,眸子里是一閃而過的憤怒。
“是這家餐廳意義特殊到我不能來?還是說我哪個身份不配來這家餐廳吃東西?”
黎墨的眸子瞇的更緊,許清知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莫小姐還在等著你,我想你也別讓人看了你的笑話。”
看笑話?
看他黎墨在兩個女人之間糾結徘徊。
一個是結婚不久懷有身孕的妻子。
一個是眾所周知,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看到黎墨陰沉,卻并不打算再跟她繼續糾纏的態度,她已經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選擇。
許清知冷漠地笑了笑,“別讓莫小姐等太久,她難得回來。”
“你倒是識大體。”
黎墨居高臨下地緊盯著她,冷冷看著眼下比他矮許多的女人。
許清知輕笑,“應該的。都是要面子的人,我們誰也不想折騰到最后平白無故讓別人看了笑話。對你,對我,對黎家,都不好。……何必?”
她最后兩個字,卻是無端讓黎墨讀出一種決絕。
心中沒來由的瑟縮了一下,本就陰沉的臉色再次一沉。
許清知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所以,黎先生慢走,我還有約,就不送了。”
她說完,轉身便離開,黎墨俊臉一片陰沉。
楚亦從他身邊經過,一雙狹長的眸子帶著幾分笑。
“恭喜。”
兩個字輕飄飄落在黎墨的耳中。
恭喜?
他陰沉卻還是保持風度的臉上終于有了顯而易見的皸裂。
恭喜他,還是恭喜他自己?
莫曉娜站在原地,將黎墨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
“抱歉啊,黎墨,是我執意要來這個餐廳,我不知道會這么巧遇到清知……”
黎墨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做錯了什么,要跟我道歉?”
莫曉娜臉上的神情僵了僵。
這話聽起來像是黎墨大氣不計較,實際上,莫曉娜卻聽得出來,他……在跟她拉開關系。
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她跟他道歉,難免太把自己當成一回事。
莫曉娜心中隱隱有些難堪,“……我看清知情緒似乎不太對,怕她誤會什么……”
黎墨沉眉,“走吧。”
“……好。”
許清知和楚亦走進包廂落座,楚亦絲毫沒有客氣,拿著菜單靠在椅子上就點起了菜。
“這里的招牌菜都來一份,還有你們最近新出的菜品,也都來一份。”
許清知眸子顫了顫,黎墨剛剛的話里對這里的新品菜,也是贊不絕口。
楚亦將菜單合起來,放到了桌子,“來壺熱水。”
“好的,請二位稍等。”
服務員拿著菜單轉身要走,結果楚亦卻又道:“你們做菜注意點兒,她是孕婦。”
服務員抬頭看了一眼許清知,笑了笑,“先生放心。”
等到服務員離開,楚亦看著許清知,翹著二郎腿,自然閑散地晃悠著。
“要不要喝點兒?”
許清知掀眸看向他,“你有間歇失憶癥嗎?”
剛剛給她要了熱水,囑咐了服務員,現在就要喝酒。
沒事找事吧?
楚亦挑了挑眉,“一醉解千愁嘛!”
許清知頓了一下,隨后輕笑一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發愁了?”
楚亦舉起剪刀手指了指自己的兩只眼睛。
意為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許清知笑容未消,“就算我沒懷孕,也不可能在今天喝成一團爛泥。”
“呵。”楚亦輕笑一聲,“許清知,不覺得自己矛盾嗎?既然當初你選擇借孩子捆綁男人,那么在黎墨面前,你早就沒了尊嚴。現在在這里拿喬,你當初為什么要死氣白咧地嫁給他呢?”
許清知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
誰都這樣說。
可她也無法反駁。
事實的確如此。
所以她現在到底還在驕傲什么呢?
唇畔的笑意顯得涼澀,“也許當初是我做錯了……”
楚亦搖搖頭,將袋子里的筷子抽了出來,無聊地把玩著。
“我從不提倡做人必須要善良大度仁愛高尚,以前這些是美德,放到現在全他媽是扯淡,只不過是對方為了方便自己給你鑄造的牢籠罷了。
為了愛情,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沒什么不對,不殺人防火傷天害理違反法律沒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反正結果如何,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又跟其他人有什么關系?只不過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所以你現在是怎么著……覺得自己撞南墻了嗎?”
許清知眸子顫了顫,有些愣怔地望向楚亦。
楚亦手中的筷子在指縫中飛快的旋轉著,看著許清知,嗤笑一聲。
“你覺得,你的南墻是誰?那個女人?還是你老公?”
許清知的眸子一直盯著他手中的筷子,良久,才緩緩道:
“都不是……我的南墻,只能是我自己。”
只有她跟自己投降,才是真的輸了。
楚亦挑眉,“所以……”
“所以我現在并不想搭理那對狗男女,吃飯喂飽我和我兒子才是王道。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最好不要再出現影響我的心情。”
楚亦:“……你厲害。”
神t腦回路。
不愧跟沈繁星是好姐妹。
沒多久菜便一一送上來了。
服務生順便還細心介紹了每一樣菜、
招牌菜,新品,許清知都嘗了一點。
主要還是以清淡為主,是黎墨的口味。
他那些話,倒不是在迎合莫曉娜。
但是,兩個人的喜好,果然是契合。
然而對現在的她來說,這些菜,卻都不合她的胃口。
但是好在菜品多。
一個吃一點,她便下了一碗米飯。
畢竟是跟請楚亦吃東西,她不動筷,的確不像話。
更關鍵的是,她要喂飽自己,喂飽她兒子。
許清知又跟服務員開口要了一碗米飯,楚亦瞥了她一眼。
“化悲憤為食量嗎?”
“是化悲憤為……屎。”
楚亦臉色一沉,再看看面前一桌子菜,瞬間沒了食欲。
“你是破罐子破摔放棄做人了吧!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惡心。”
許清知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別多想啊,四大皆空,四大皆空,面前都是世間少有的山珍海味,錯過就沒有了啊……”
“我又不是和尚,憑什么要四大皆空?”
許清知夾了一口菜,放進了嘴里,隨意看了他一眼,“不是和尚,怎么也該有個女人了吧?那怎么沒聽過你傳緋聞啊?”
楚亦掀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我的緋聞女主角不是一直都是你嗎?”
許清知的八卦之臉突然僵了一下,這么說來,以前在平城帶著楚亦商場調查的時候,是有過那么點兒緋聞。
不過后來貌似不了了之,好像被繁星的事情壓下去了。
至于后面他們兩個被說成了什么,她倒是真的沒有留意過。
思及此,她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記得我們好像真的有過緋聞,不過后來怎么著了?”
“解釋等于掩飾,不解釋等于默認。”
許清知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那你這次來容城……應該不會有記者拍到我們吧?”
楚亦冷笑,“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人人都是記者。”
自從網絡社交軟件興起,自媒體盛行,智能手機普遍,連自己吃個飯都要拍個照曬朋友圈兒的人,又怎么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引起大流量的話題?
所以這個社會,到底在往什么方向發展呢?
許清知也懂楚亦的話,不過還是自我安慰道:“沒關系的,你喬裝的這么好,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出你。”
“誰知道呢?”
兩個人正聊著,包廂的門突然打開,本以為是服務生過來給她送米飯。
許清知只是隨意掃了一眼,第二眼便緊跟著又抬了起來,有些驚訝地看著正在大步朝里面走過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