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被青苓城一點一點耗了過去。
也許再攻上一刻鐘,茅定勝的軍隊就能打爛斷龍石,奪下青苓城,改寫大戰結局……可是戰場上沒有”如果“。
韓昭的成功拖延,等來了鎮北軍!
這一局死棋,終于被他盤活。
青苓城守軍和鎮北軍一旦匯合,大局已定。
褐軍被左右夾擊,力不能支,茅定勝只得下令退兵,而韓昭率鎮北軍奮起直追,一直往南又追出了足足十多里地!
幸好此時童栗終于帶兵趕回,支援茅定勝,否則后者的損失還要更大。
至黃昏,鎮北軍才鳴金收兵,凱旋歸城。
一場鏖戰終于謝幕。
青苓城下尸橫遍野,折戟斷矛染上夕陽余暉,血一般的艷紅。
無論是獨自強撐了大半月的青苓城守軍,還是長途跋涉、一路作戰的鎮北軍,這會兒都精筋力盡。韓昭知道,此時不好再戰。
好在青苓城保住了,褐軍北上的勢頭也被遏住了,將士們可以好好歇息一番。
戰后工作依舊千頭萬緒,他有條不紊安排完畢,突然想起有個人似乎不見了:“我們的監軍泰公公呢?”
雖然有段時間不見了,但依泰公公的脾性,早該跳出來指摘鎮北軍為何不趁勝追擊,痛打落水狗云云,今回卻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太也古怪。
石從翼在邊上咳了一聲:“我正想報告,泰公公染上怪病了,不能列席。”
“怎么?”這場會議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他這屬下“正想”了很久啊,不過韓昭沒有點破,只是挑了挑眉。
“他在東北邊兒隨軍時就開始大笑,一直到現在也、也停不下來。”說罷,石從翼將泰公公被褐軍你爭我搶的遭遇說了一遍。
這處被充作臨時議事的大院里,頓時響起武將們憋不住的零星笑聲。
“笑得停不下來?”鎮北軍自東北方向趕來解青苓城之圍,又追褐軍十多里,期間花去好幾個時辰,泰公公要是笑了這么久,只怕腸子都要笑斷了,可不是小事。韓昭倒不覺得有什么可樂的,“軍醫去看過了?”
“看過。泰公公一進城就請軍醫了,那時仗還沒打完,但什么也未診出。后來又請了兩名異士檢查,說是可能中了詛,但尋不到源頭,恐怕輕易解不開。“
畢竟是御派的監軍,韓昭處理完手頭事務也不好太怠慢他:”走吧,去看看。“
戰事結束,鎮北軍臨時征用了一所大宅,作為泰公公的下榻之所。入口的園子倒也清幽,鳥語花香,一路上都沒聽見泰公公的笑聲。
事實上,泰公公這會兒已經笑不出聲了。韓昭見到他時,這位從前在金鑾殿上威風八面的大太監,這會兒半仰躺在床,喉間”嗬嗬“作響,偶有飛沫,氣若游絲。
那張臉一邊笑得扭曲起來,一邊涕淚橫流,實是狼狽不堪。
勤衛在他身后加了一個墊子,免得他躺著笑太費勁兒。
泰公公見到韓昭,就像看到了至親:”哈哈……侯爺救……嗬,救我!“
因為一直在劇烈喘氣,他一張臉憋得通紅,腦門兒上青筋都爆出來,眼睛也爬滿血絲。
韓昭肅然道:”我會盡力。“說罷,將軍醫與巫醫都找來詢問。
這幾人所說,與石從翼轉達的如出一轍。泰公公身體當中沒有毒素殘留,只是魂體空前活躍,而身體緊繃如弓弦。
普通人承受不了這么大的壓力,所以泰公公失禁了。
軍醫搖頭,”先前給他用了幾帖靜心寧神的藥物,劑量加得很大也不能令他入睡。這么拖下去,他的身體一定會崩潰。“
巫醫則是干脆了當:“不像中了詛咒,倒像是癔癥。”
泰公公身上也有些許傷口,但他先前在戰場上被拖來拽去,不受重傷都是萬幸,有些個小傷再正常不過。軍醫也檢查過他的傷口并且妥善處理,連感染都不曾。
韓昭沉吟道:“癔癥?”
他上前兩步,伸手按在泰公公腕脈上,一股真力渡進去檢查一番,果然什么異常也沒發現——除了大太監的肌肉神經抽痙收縮得厲害,五內如焦。
再這么笑下去,人會活生生笑死了。
此時韓昭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名字居然是賀小鳶。她擅解各種疑難怪癥,手段又是千奇百怪,若有她在此,泰公公的麻煩會迎刃而解吧?
想到這里,他嘴角微微一揚。這個小師妹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泰公公死,怎么會出手救人?不過話說回來,泰公公這癔癥來得古怪,到底是自個兒突然發病還是人為呢?
“再給他安神藥物,再加大劑量,看他能不能睡著。”韓昭于此道不精,暫時也沒有太好的主張,“爭取多些時間,再來尋解救之法。”
軍醫輕聲道:“下官看來,還是將監軍大人送回盛邑的好。”
他專精于外傷毒傷,如這般需要精細調理的病癥,還是推回給盛邑的大夫們為妙。
韓昭點頭。青苓城只是個地方小城,手段有限。半躺著的泰公公聽了,卻掙扎著開口:“這就……啊哈,送我回……哈哈哈……”
他笑了大半天,神智昏噩,但回盛邑求救這個念頭卻清晰無比。從這里回都城至少要十來天時間,可惜泰公公這時候根本無暇考慮自己還有沒有命回去。
韓昭也巴不得這么辦,正要點遣專人,手下李校尉卻從外頭走來,站在門外輕輕喚了一聲侯爺,顯是有話要說。
“怎么了?”韓昭走了過去。
李校尉壓低音量:“我這里有個兵,說他能試著醫治監軍的病。”
“兵?”韓昭有些詫異,“你的手下?”
“不是,是三營十三隊的。他們隊長午間陣亡了,手下的兵臨時都劃給我管。”李校尉往屋里看了一眼,“是個十四歲的娃子,名作徐虎,泰公公被搶回時他也在邊上。在那以后泰公公一路大笑,他都看在眼里了,進城后就找我說,他見過這種病。”
“見過和能治,是兩碼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