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老爹知道己方是俎上魚肉,反抗不得,只好硬著頭皮到她面前趴好躺平。古怪一幕出現了:
紅衣女郎伸指在宮燈上一摳,居然就摳下一個泛著蒙蒙光暈的符文!
燕三郎和幾只鼬妖看得目瞪口呆,卻見千歲一轉手就將這枚符文印在了黃皮老爹的胸口上!
這是什么邪術!它嚇了一跳,一骨碌翻身躍起,兩只爪子在胸膛又探又掏。
可是把自個兒的白毛都翻亂了,它也沒找見那枚符文,難道鉆進心口去了?
黃皮老爹正自驚疑不定,千歲已拂開兩片落葉,在園中石椅落坐:“這符文對應北斗七星,因此也稱錨文。它能在夜里積攢星辰之力,借予你白天化形之用。當然,人類用不了。”
黃皮老爹一下由大驚變作大喜:“謝謝主人!”
它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千歲給它這等實惠,它立刻就改了稱呼而且心甘情愿。還以為要被人奴役到死,哪知這一下峰回路轉,突然就得了天大的好處!化形哪,那可是三百歲的大妖怪才有的本事,原本它這輩子想都不敢想!
“別高興太早,我能給出也就能收回。”千歲懶洋洋提點它兩句,“你記著,借來的力量都不長久。北斗錨文的效力只能持續六個時辰,即是從卯時到申時,并且你的人形只能做些粗淺活計,如果要與人動架,立刻就會變回原形。”
“足夠了,足夠了。”黃皮老爹激動得胡須發抖,“我們一定為兩位主人鞠躬盡瘁!”哪個小妖怪的夢想不是化形為人?
千歲這才招來一公一母兩只小鼬,如法炮制。
至于最后那對兒雙胞胎,她在黃皮老爹期盼的眼光中端詳幾息才搖了搖頭:“不成,道行太淺,有錨文相助都化不了形。”關鍵是,會平白浪費她的力氣。
那么這兩只小鼬就只能維持原身了。黃皮老爹有些失望,但依舊笑容洋溢:“這就好,能變三個我們已經滿足,多謝主人慷慨!”
“行了,你家小主人要休息了,夜里發出的動靜小一點。”千歲扔給它們幾枚丹藥,“吃下去,傷勢很快可愈。”
她目光灼灼,黃皮老爹只得首先將丹藥吞了,果然一股暖熱自腹里升起,瞬間驅散身體當中那股寒意。本來它體溫降得很低,傷口都要凝霜,現在飛快恢復了正常溫度。
它長長舒了一口氣,感受到藥力在全身運行:“真是好藥。”這樣至多再有半天,燒傷就可以痊愈,只是被燒掉的毛發要過段時間才能長齊了。
“從此好好服侍,莫生二心,自還會有你們的好處。如若不然,要記得那枚錨文就埋在你們心口,我隨時可以……”千歲伸手,做了個爆炸的手勢。所謂馭下之術,打一記棒子就要給顆甜棗,恩威并施。
眼看幾只黃鼠狼眼里都露出恭敬之色,不再像先前那樣滑頭,她才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折騰了大半夜,睡覺去吧。”
次日天亮以后,燕三郎果然發現春深堂里多了幾個“人”。
黃皮老爹變成五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身材精瘦,腮幫子有點瘦削,但蓄起的胡須很好地擋住了這一點,讓他看起來面相誠懇。
而小公鼬變成了二十來歲、年富力強的后生;小母鼬則化作十七、八歲的姑娘,模樣還有幾分秀美。
這三人見到他,就深深一躬到底,異口同聲道:“見過小主人!”整齊得仿佛排演了大半個晚上。
“……”燕三郎有生以來首度碰上這種待遇,沉默幾息才嗯了一聲。
他對這幾只黃鼠狼也是滿心好奇,雖然見過的奇譚怪事不少,但這還是頭一次有妖怪投靠他和千歲——雖然是被迫的。
“你們有名字嗎?”
“有。”黃皮老爹迭聲應答,顯然經過一個晚上的調整就進入狀態,“五十年前我也住在春深堂,這里的主人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做黃鶴。”
趴在枝頭上的白貓嗤地一聲笑了。明明是只黃鼠狼,卻被指名為“鶴”,這主人有點意思。
黃鶴一家子聞聲抬頭,這才發現她的蹤影,不由得訝道:“找貓找了大半個晚上,還以為它丟了,何時自己又跑回來的?”
為了將功贖罪,黃鶴吩咐幾個孩子打掃庭園,自己出去找了半宿的貓,一無所獲。結果人家早回來了。
白貓不緊不慢磨著爪子:“要真給弄丟,我就只能附到你女兒身上了。”
之前白貓與燕三郎對話,只有男孩自己才能聽懂。現在多了幾個仆人,她也就干脆撤了神通,直接口吐人言。
幾只黃鼠狼都駭了一大跳。黃鶴失聲道:“女主人,是,是您!”
還好沒對這貓動過粗。他聽得很清楚,女主人說的是“附身”,也即是說,她也是鬼?
不對,不對。他對鬼物甚是了解,她從氣質到性質都根本不符嘛。
千歲只有白天附在貓身上,夜里以真身出動,貓兒就自由了。只不過這只白貓對她俯首貼耳,又不愛動彈,很少離開燕三郎左右。
這幾只黃鼠狼既要幫著她打理春深堂,那這秘密就瞞不過它們,千歲也不打算遮掩了,倨傲地嗯了一聲。
黃鶴一家人辛苦半個晚上,果然趕在早晨將園子收拾妥當,殘枝敗葉都打掃干凈,但要恢復到從前那樣一步一景的雅致,還需要一點時間。尤其幾株枝葉婆娑宛轉的小葉榕已經枯蔫,看著是不活了。
燕三郎走上前去,抽出怨木劍,輕輕刺入樹身。
每一株盆景,都是蜻蜓點水的一下。
“好了。”黃鼠狼們都看不懂他的用意,這些小樹已經夠可憐了,為什么新主人還要扎它們?燕三郎也不解釋,收好劍,再將白貓從樹上抱下來,取出篦子開始給她梳毛。“她掉毛厲害,房間至少每天要清掃兩遍。”不然毛絮亂飛,就跟下大雪似地。
黃鼠狼們當然只能恭恭敬敬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