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美蘭的尸體被暫時安置在了祠堂東側的偏廳,對于她的死,眾人似乎達成了共識:大家都認為她是因為感情上的原因和父母產生矛盾,負氣之下選擇了自殺。
當然,這也不代表大家心里沒有疑惑。
畢竟在此之前已經有一人離奇失蹤,而如今又是七月半,在陶美蘭死后,關于沈家祖祠鬧鬼的說法也逐漸在人群中流傳了起來。有人說,陶美蘭并不是沖動自殺,而是有可能被那些孤魂野鬼蠱惑,去做了誰的替身。
因此,陶美蘭的死訊被陶桂泉勒令禁止外傳,除了梨園的規矩以外,聽人說雇主沈于鳴的岳父在珠江一帶有些來頭,他的背景絕非自己得罪的起,若是因為這件事把人得罪了,恐怕今后也不會好過。
所以當沈于鳴派人送來午餐的時候,劇團內的所有人都在面上裝的若無其事,誰也不敢走漏風聲。丁玲因為女兒的死而感到悲痛萬分,一直待在房間里不讓人靠近,因此也沒有出來接待沈于鳴。
看著陶桂泉跟沈于鳴交談時神態自若的模樣,就連江離都開始懷疑,他究竟是心理素質過人,情緒控制的太好;還是說陶美蘭的死并沒有讓他感到多悲傷。
不過好在沈于鳴這個人并不怎么多事,他只是過來寒暄了幾句,隨后便準備離開了。而碰巧就在他剛要出門的時候,正好迎面遇到了在屋里悶的發慌,打算出來透透氣的林明山。
“這不是林先生嗎?您的腿怎么了?”沈于鳴見對方行動不便,不由好奇的問了一句。
“沒事,昨晚路黑回房間不小心,摔著了。”林明山回應道。
沈于鳴為人非常客氣,聽他說完后,更是詢問對方是否需要看病問診。而林明山婉謝了他的好意,并且一直強調自己只是小傷,并無大礙。見他態度堅決,沈于鳴也不再強求,只說有需要的話可以找自己幫忙。
“謝謝沈老板,就不勞您費心了。”
“那好,林先生先休息吧,我不打擾了。”沈于鳴推了推眼鏡,朝他笑了笑。
“沈老板慢走,我就不送了……”林明山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眼神忽然變的恍惚了起來。莫測站在他身邊,見林明山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當即詢問對方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有些乏了。月白,我知道美蘭走了你心里也不好受,不用陪著我了,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吧。”林明山看著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莫測自然沒有忘記自己扮演的角色,因此他做出一副強忍著悲痛的模樣點了點頭,只說自己想再去看看對方。
另一邊,眾人的午餐依舊非常豐盛。和昨天一樣,所有雜工的伙食都是肉類、重口為主,這樣可以讓他們快速補充體力,干起活來也有精神;而演員們的午餐則是清淡口的蔬菜、湯羹,畢竟唱戲消耗大,伙食也不宜油膩辛辣。
陶桂泉在屋里陪丁玲,至于停放尸體的偏廳則由周志飛負責看守。莫測來到門口后,周志飛也明白他的意圖。畢竟陶美蘭和徐月白的事情在劇團內人盡皆知,如今對方已死,他想來看看陶美蘭,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大哥,麻煩通融一下。”莫測哽咽著遞給了對方一包煙,而周志飛也算好說話,他只是拍了拍莫測的肩膀,說了句抓緊些,便讓其他人先離開祠堂,給二人騰出了空間。
關上門后,莫測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表情也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由于江離等人不方便進來的緣故,他只能獨自一人檢查尸體。
若是換作別人,可能還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對莫測來說,這算是家常便飯了。由于他本身就是一名入殮師的緣故,因此在面對尸體時,他并沒有任何恐懼。
“不好意思,要打擾你一會兒了。”
莫測揭開了尸體身上蓋著的白布,此時陶美蘭身上的那套戲袍已經被換下,她面色如常,嘴角含笑,怎么看都只是睡著了而已。
據說也正因為此,丁玲始終不愿意接受女兒死亡的事實,見她精神崩潰,若是再看著陶美蘭的尸體,還會受到更大的刺激,因此陶桂泉才不得不讓人將她帶回房間,并且囑咐周志飛看好這里,不要讓丁玲再靠近了。
莫測輕輕按壓著陶美蘭的尸體,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此時已是下午兩點,距離對方死亡已經過去了莫約九個小時。人通常在死亡后的30分鐘至2個小時內,身體開始僵硬,而9至12小時后會全身僵直。
如果周圍氣溫高于35度的話,那么尸體的僵直和軟化都會加速,只要24個小時即可恢復。
如今陶美蘭的身體觸感柔軟,并無任何僵硬,而沈家祖祠屋環境陰涼,溫度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左右,絕不可能出現高溫導致尸身軟化的現象。
值得注意的是,尸體的喉部明顯有一道深深的紫色痕跡,瞳孔放大,確實符合懸梁自盡的癥狀。
那么此時她的尸體依舊保持著這個怪異的狀態,唯一能解釋的理由只有一個——
莫測正這么想著,下一秒,陶美蘭忽然睜開了眼睛。
而他也早有防備,在尸體出現異樣的瞬間,莫測眼疾手快的幻化出了一張中階驅靈符,貼在了她的身上。與此同時,莫測看到了她渙散的瞳孔中驟然出現了一抹猩紅的人影,而這應該正是陶美蘭在臨死前所見到的最后的景象。
他并不能看清那厲鬼的面貌,但透過那婀娜的身段依舊能看出來,對方應該是個很美的女子。
緊接著,那模糊的身影如蒸發一般逐漸消失,莫測心有余悸的上前幾步,檢查了一下尸體情況。
果不其然,陶美蘭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尸體該有的慘白,身軀以及四肢也變得僵硬了起來。之前由于厲鬼的氣息附著在她身上的緣故,才會讓尸體產生異樣。如今氣息消散,那尸體自然也恢復了原狀。
“你可以安息了。”
莫測輕輕合上了陶美蘭的雙眼,正欲為其蓋上白布離開。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陶美蘭的胳膊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條潔白的帕子。
另一邊,北側房間內。
“劇團還有事,我先去找崔先生商量了。今晚的演出我已經交代過,讓方蘭代替你唱,你好好休息吧。”陶桂泉看著躺在床上默默流淚,油米不進的丁玲,嘆了一口氣后離開了房間。
女兒的死對她造成了太大的打擊,丁玲一生要強,自從生下陶美蘭后,她更是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在她身上,立志要讓她成為一流的旦角。
而美蘭也確實爭氣,在她的身上,丁玲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她相信,假以時日,女兒必定可以超越自己,甚至超過那個人!
可如今——
丁玲痛苦的抓著頭發,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若是昨晚她沒有對美蘭說出那種話,若是昨晚她多關心一下女兒,或許,她也不會想不開去做那種傻事。
“美蘭,是媽不好,你原諒我吧……”
丁玲躺在床上掩面痛哭,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后的床邊正有一個人站著,靜靜地注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