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捂著臉,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嫌棄身旁的高易水。
而秦軻同樣沒空搭理那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雙眼瞪著小黑,低喝道:“你這是干什么,這蟲子不能吃!”
“吱吱。”
“吃了會鬧肚子的!”
“吱吱!”
“鬧肚子你知不知道?肚子會疼,很難受……”
“吱……”小黑的聲音逐漸帶上了幾分輕蔑,他睥睨著秦軻,好像在說自己怎么可能吃錯東西,真是大驚小怪。
“吃下去這么久了,沒什么問題啊。”蔡琰低頭看了眼小黑,伸手撫摸著他的腦袋,笑盈盈地說道。
“它懂什么。”秦軻沒好氣地道:“它才多大,簡直一小屁孩。”
“吱!”小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反駁。
又折騰了一番,秦軻總不能真的將手伸到蔡琰的衣服領子里把他拽出來,最終甘拜下風,只能搖頭嘆氣,小黑則是得意地望著秦軻,耀武揚威地昂著頭,好像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
軍營里,王玄微正在安排防務,當他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皺起了眉頭。
“怎么?”公輸察看著王玄微,“上將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嗎?”
王玄微閉著眼睛,像是在沉思,實則是在以精神去感應自己的本命物。以他的境界,在全城范圍之內,都可以感應到自己的玄微子,這也是為什么他會把玄微子留在秦軻身上的原因。
當然,他完全可以悄悄地把玄微子附著在秦軻的身上,但他為的就是警告秦軻,只要他在錦州一天,他就別想在背后做什么小動作。
可就在此刻,他感應到那只停留在秦軻身上的玄微子消失了,而消失的唯一可能,只能是死了,這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錦州內,有哪位高手做得到這樣的事情?他突然想到公輸家那位老祖宗,但又覺得不太像,殺死自己的一只玄微子毫無意義,他倆向來也沒有什么過節……
“難不成是他有什么特殊的法子?”王玄微低聲喃喃。
不過此刻錦州遭到圍困,他也不急著去找秦軻驗證情況,一只玄微子而已,微不足道,而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必把心思過度放在那邊。
至于公輸家與諸葛宛陵是不是暗中有了交易……
他睜開眼睛看向公輸察,等打完這場仗,或許他有足夠的時間查實。
“沒什么。”他輕聲道:“我們繼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盡管唐軍仍然是整個錦州不可跨越的障礙,可就算是刀已經架在脖子上,只要多活一天,不管是軍人還是百姓都需要繼續吃飯、睡覺,只是那些妻子們的床上少了一個身影,家里多了幾分寂寥,令人惆悵。
但這就是每個人都必須承擔的事情,丈夫站在城頭,握著刀槍,咬著牙望著城外的唐軍大營,是為了讓家人們可以不必承受血火的煎熬。
三天來,唐軍一直在城外扎營休整,沒有再發起一次有組織的進攻,唯一激烈一些的,只是找了一些嗓門大的在城外日夜叫罵,大概內容就是城內的人都是一群膽小鬼,只敢守著城池不敢出來真刀真槍的打一場,公輸家的人徒有其名,都是一群只會縮在殼里的烏龜大王八……
污言穢語本就是戰時常用的手段,所以不管唐軍怎么侮辱公輸家的先祖,甚至揚言要在他們祖宗的祠堂里撒尿,要把公輸家的女人甚至是那位漂亮的女家主都給綁回營里快活,公輸察也不可能傻到大開城門提著斬虎出去同他們決一死戰。
當然,憤怒總是少不了了,以公輸察那個脾氣,聽完這些話語,一天總要多劈斷幾個木樁,捏碎幾塊城頭的大石。
第四天清晨,唐國大帳之內,卻有一份加急的書簡徑直而入,一路遞到了項楚的面前。
“有趣。”項楚看完了書簡,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有趣。”
李昧本在一旁堆砌沙盤,聽見項楚的笑聲,微微抬起頭:“何事令將軍如此高興?”
這些天,項楚的臉上一直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而李昧卻一點也笑不出來,雖說一早知道錦州城內兵士不足兩萬,但不知是不是得了墨者的幫助,第一天攻城便出師不利,而不難看出,錦州城無論是陣形鋪排還是兵力安排,都有幾分“墨守”風格,看來想要像之前計劃的那樣一舉拿下是不可能了。
而且他現今也看出來了,項楚并不急于拿下錦州。
對于項楚的安排,他頗有微詞,畢竟唐軍入墨家時日不短,二十萬大軍,每日糧草消耗都不是一個小數字,如果項楚的計謀沒能成功,縱然滄海軍在唐軍的“掩護”之下能取得戰果又能如何?
如果好處全歸了滄海,只怕貴妃娘娘在朝中會大發雷霆吧。
“你自己看。”項楚抬手拋出,手中的書簡在軍帳中劃出一道弧形的軌跡,平穩地落到了李昧身前的沙盤里。
而李昧也是出身將門,修為不俗,自然不可能接不住一份書簡,只是他沒料到項楚的這一下會來得這般迅疾,角度也甚為刁鉆,他竟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
“行州郡守郭開拋下堅城不守,帶著兩萬騎兵前來支援錦州,還……被龍將軍困在了平谷?”李昧先是微微一怔,隨后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以他的智謀,自然知道這份戰報的背后代表著什么。
行州是墨家重鎮,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一旦拿下行州,那足可以將行州作為唐軍在墨家的根基要塞,借以控制墨家西邊的大部分領土。
不過李昧還是還有些狐疑:“郭開這是瘋了嗎?放下行州不守,卻要出城援救錦州?且不說兩萬人能不能救下錦州,丟了行州,只怕他這顆腦袋也不保。”
“我也不知道。”項楚的聲音透露出幾分冷厲:“不過我并不討厭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這種傻子。”
頓了頓,他又道:“通知龍駒,既然郭開出來了,就該好好招待……別失了戰場上的禮數。”
李昧點了點頭,此刻他心潮澎湃,就在他的眼前,仿佛一座大門正在洞開,一道耀眼的光華緩緩從門縫中透了出來。既然從軍,必定是想要建立一番功業的,這場大戰,或許是他最好的機會。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望著項楚道:“將軍,那我們接下來怎么做?錦州還打嗎?”
“你怎么看?”項楚坐在椅子上,緩緩撫摸手中的戰劍。
劍鋒在他的手中橫了起來,帳外一點光芒順著它的鋒刃一路向上,隨后他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彈了彈劍身。
戰劍緩緩顫動,發出錚錚鳴響。
“將軍。”李昧的聲音堅毅,“大軍應該立刻開拔,繞過錦州,攻打行州。只要攻下行州,我軍在墨家境內就有一處作為穩健的根基,我們手上有二十萬大軍,足以借此控制墨家三郡,切斷錦州與外界的聯系,如此,何愁錦州不降?”
項楚抬起手,把手上的布緩緩地在戰劍上擦拭著,表現得不急不躁,反倒是李昧看見他這樣的態度,一時沉默了。
外界盛傳項楚只是個粗野的匹夫,留著大胡子,只知道握刀提劍上陣殺人,可他卻十分清楚,項楚胸中自有韜略,更重要的是,他從來不在乎任何人的諫言。
或許他問自己應該怎么做,只不過是隨口一言。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項楚這般看重錦州?相比較行州,錦州雖然富庶,可它的位置和城防,遠遠不如錦州的意義更大。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項楚突然道:“在你看來,我這個統帥為了心里那一點執念,只知道意氣用事,不顧大局,是么?”
“末將不敢。”李昧低下頭道。
“是不敢。卻不是不會?”項楚冷笑了一聲,“李昧。”
“是,將軍。”
“在你看來,行州重要,還是錦州重要?”項楚問。
“行州地勢險要,更是交通要沖,自然是行州重要。”李昧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那么行州與墨家相比,哪個重要?”項楚又問。
李昧突然愣住了,不明白項楚為什么會這么問,奪取行州,難道不正是為了占據墨家這廣袤的山河么?既然如此,這兩者又為什么要做比較?
項楚放下手中的戰劍,甚至都沒有看過劍鞘一眼,猛然按下,戰劍就直接嵌入了劍鞘之內,一直向下,直到劍鋒全數沒入劍鞘內:“一城一地之得失,或許看起來重要。可在我看來,真正決定這一切勝負的,是人。”
“城池是需要人去守的,仗也是需要人去打的,哪怕是百萬大軍,沒有人帶領、指揮,也不過是一盤散沙,充其量只不過是拿著刀槍的百姓罷了,就算是三千精銳,也足以平定。”項楚的手在戰劍的劍柄上撫摸著,他的動作并不輕柔,相反,卻沉重異常,讓人幾乎以為他下一刻就會拔劍而起,揚起滔天的殺意。
“而我現在告訴你,那個能決定墨家生死的人,此刻就在錦州里,你應該怎么看?”項楚道。
“決定這一切的人?”李昧眼神露出幾分詫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