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瞪他一眼,高易水也就順勢把“沉”字改成了“直”字,哈哈一笑:“反正巴圖姆也說了,在天神使者的地盤上打架殺人,臟了桌板可是會被天雷轟頂的,怕什么?”
當然,潛臺詞是,茶鋪的主人如果真有那么神奇,哪怕他們在茶鋪遇上了路明一行人,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險。
“那我得坐得離你遠點。”秦軻聽懂了他的話,但還是斜眼看了高易水一眼,“要不然天神覺得你太臟了上來就先劈你一道雷,我可就遭殃了。”
高易水哈哈一笑,伸手攬住秦軻的肩膀:“我覺得你可以誠實一些,直接說因為坐在一起會的話,我的英俊和瀟灑會讓你顯得灰容土貌而且還愚昧無知。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因為我對于人的缺陷總是充滿了包容……”
幾人吵吵鬧鬧地到了茶鋪,原本秦軻倒是想趕忙地拿著帛書進去找茶鋪的老板問有關于五行司南的事情,但高易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道:“先看看再說。”
于是幾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巴圖姆倒是沒跟他們坐在一起,而是跟那些同族人走到了一起,一邊笑一邊嘰里咕嚕地閑談,他們這些獵人,早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進深山之前,來這茶鋪喝上一杯“圣水”,以此來祈禱自己滿載而歸,并且不會遇上什么意外。
秦軻雙手撫摸了一下桌面,雖然桌椅簡陋,但卻足以看得出茶鋪的主人是個喜愛干凈的人,桌椅的表面擦得干干凈凈,甚至沒有一點污痕。
能在這樣猛獸出沒的深山老林里開上這樣一間茶鋪,這茶鋪的主人顯然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想到這里,秦軻越發相信五行司南的羅盤就在茶鋪主人的手上。
茶鋪里有撥弄柴火的聲音,清純的山泉水在鍋爐之中逐漸沸騰,咕嚕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
茶鋪里傳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他在說蠻族的語言,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巴圖魯普拉西大……”
秦軻聽不懂,但巴圖姆那一桌的幾個蠻人立刻就回應了起來,聲音恭敬,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秦軻幾乎要以為這群人是稷上學宮那些彬彬有禮的學子,而不是在山地蠻族。
“瓦達。”茶鋪里那個稚嫩的聲音溫和地回應著,這個詞秦軻一路上也聽巴圖姆說了幾次,大概明白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隨后是腳步聲,秦軻深深地凝望著茶鋪的柴扉,就在這一刻,它緩緩地開了,走出來的,是一位道童。
沒錯。道童。
剛剛秦軻就覺得有些奇怪,這個聲音為什么如此稚嫩,聽起來就像是個孩子,而當秦軻真正看見這茶鋪的主人的時候,才愕然地發現,面前的人,身高不過到自己的胸口,就連頭頂的道髻都帶著那么點枯黃之色,說乳臭未干,再合適不過。
然而他眉眼之間的平靜與淡然,卻讓他與那種嘻嘻哈哈到處逗貓、追狗的孩子完全區分開來,一身小號的道袍干凈整潔,下擺隨著清風微微飄動,有那么點出塵的風采。
就連見多識廣的高易水一時都有些發怔,他看著道童手里的茶具和他另外一只手上端著的茶壺,所以,自己要找的就是他?
道童同樣也在觀察他們,平日里,這間茶鋪少有人來,唯一的常客就是這些進山打獵的山地蠻人們,像是秦軻這樣一行人,一身的穿著與氣質,與他們有本質的區別。
他看了一會兒,平淡的眼神終于露出幾分孩子的天真,他微微笑道:“幾位是要喝茶?”
秦軻正要說話,高易水則是搶先開口笑道:“沒錯,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好茶?”
道童看了高易水一眼,搖頭輕笑道:“只是后院種一些普通綠茶,幾位客人氣度不凡,應該不是山野中人,在你們看來算不得什么好東西,不過兌上這滾開的山泉水倒是有幾分甜頭,嘗嘗無妨。”
他一通話語說得極為得體,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說完,也沒有過分地恭敬,只是微微點頭示意,然后拿著竹筒做的茶杯,分別擺到了那幾個蠻人的面前。
他抬起茶壺,動作優雅地往茶杯里緩緩地倒了下去,清亮的水如一條銀線落入杯中,嫩綠的茶葉在滾燙的水中頓時翻滾起來,一股淡淡的茶香飄蕩出來。
“動作倒像是個在茶道上浸淫了數十年的老頭子。”高易水靠近秦軻,小聲評價道。
巴圖姆看著茶杯中的水逐漸滿溢,然后對著道童誠心地點頭行禮,道童微笑點頭,繼續給下一個蠻人倒水。
很快,幾個蠻人的面前都多了一杯滿滿當當的茶水,上面漂浮著幾片碧綠的茶葉,看起來就像是在清水之上漂浮的小舟,悠然自得。
道童向著秦軻這一桌人走了過來。
高易水笑著道:“小師傅果然厲害呀,這般年紀,就能一人在伏牛山這滿是猛獸的深山老林里過日子,還能讓一桌子蠻人對你畢恭畢敬,就連喝茶也是如此彬彬有禮。”
道童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哪里是我厲害?他們敬的也不是我,是我師父,蠻人沒什么學識,也不懂得什么醫術,加上不愛干凈,平時時常染病。用這山泉水加上茶葉,再混上一些山里常見的藥材,也就能讓他們少些病痛。”
“結果他們從那以后就把我師父當成什么天神的使者,每次來這里見了他都得三拜九叩,弄得我師父不勝其煩,干脆就一個人往山里住去了。”
他看了看茶鋪,道:“至于這里為何沒有猛獸,這也是師父搞的怪,不過我這么多年也還是沒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是了。”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應該找的,其實是這位道童的師父才對?秦軻心中一動,道:“那請問,你師父現如今在何處?要怎么能見他一面?”
道童看了秦軻一眼,搖搖頭,給他面前的竹筒里倒水:“這我可不好說。他向來在這片山里到處晃悠,全看心情。”
秦軻和高易水對視一眼,高易水微微點頭。
秦軻明白高易水已經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從懷中拿出了那封書信,向著道童遞了過去:“不知道小師傅能不能帶我們找到你師父?我們是專程來見他的。”
道童倒完了水,看著秦軻遞過來的書信,皺了皺眉頭,放下了茶壺,接了信件,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
而高易水則是喝著茶,平靜地等著。
道童放下信件,看向秦軻,道:“請問,你跟李求凰怎么稱呼?”
明明是在唐國的地界上,明明他應該是唐國的百姓,然而他卻眼睛也不眨地對著李求凰直呼其名,倒是讓高易水微微一笑,覺得有些意思。
“他姓李,叫李軻。”高易水道。
秦軻一呆,看向高易水。
道童則是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樣吧,我帶你們去找找師父,但我也不敢保證能找到師父,畢竟他到處晃著,伏牛山這么大,要找一個人也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