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秦軻才發現了小黑的警惕性的確要高過于他,只要有一點點猛獸接近的跡象,小黑就會提前對他發出預警,雖然它每每都是用爪子狠戳自己的胸口,真的有些簡單粗暴,但一想這家伙畢竟也屬于小獸,天生不會說話,如果發出叫聲,又容易被察覺到,也就勉勉強強地忍了下來。
連續好幾次秦軻憑借自己的風視之術驗證了小黑的警覺之后,他終于對小黑的能力完全放下心來,逐漸散去風視之術,讓那些原本環繞在耳畔的風,一下子又變回了原本那般無拘無束,四下飄蕩的樣子。
雖然風視之術可以讓他的感知力增強到一個十分夸張的程度,可伴隨而來的,則是他需要耗費更多的體力和精神去維持風視的狀態。
如今已過了半日的光景,而他仍然是在中渝山的外圍轉悠,等到進入山林深處,只怕遇上的兇險會更多,這種時候,每一分體力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
秦軻嚼著嘴里的半塊面餅,低低地咒罵了一聲——方才他剛拿出食物的瞬間,小黑就張嘴過來搶奪,差點沒把他手指頭都一塊咬了去。
越往深處,山林的茂密幾乎已經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人在其中行走,最害怕的已不光是隨時可能竄出來的猛獸了,人們會更害怕失去方向,害怕陷入到原地打轉的死循環當中。
所幸秦軻并不是那種只知宮闕巍峨卻不知群山險惡的富家公子,向著深處又走了一個時辰,一邊繼續避開那些氣息越發令人驚懼的叢林猛獸,一邊見到了不少造型古怪的參天巨木,他知道自己正在逐漸接近中渝山最危險的區域,滿滿地精神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過幸運的是,他很快發現了一條盤踞于樹梢的鳩璃,這會兒已是晌午過后,耀眼的日光正奮力地想要鉆進層層疊疊的樹冠之中,這些冷血動物也就懶懶地從蛇洞里爬了出來,在陽光下展示一下渾身五彩斑斕的花斑。
秦軻心中一喜,幾乎是抬手之間,就握住了那條鳩璃的七寸,動作嫻熟近乎完美,足可以看出他在稻香村上山下山鍛煉出來的“好本領”。
三尺多長的鳩璃被秦軻抓到了手里,還在奮力地掙扎著,它一面盤上了秦軻的手臂,一邊寸寸地收緊全身的骨骼,然而秦軻輕聲一笑,手上先一步發力,大拇指用力一捏,猛地掐斷了它七寸處的血脈,頓時,整條鳩璃癱軟下去,一下子變成了一條山野老農常系的破爛褲帶的模樣。
秦軻小心翼翼地把鳩璃的身軀扒拉下來,這種蛇的毒性之強,足可以毒死一頭牛。有的時候這種蛇看似已經死了,蛇頭卻還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他不得不防。
秦軻很快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順著它的腹部輕輕一劃,隨著一股難聞腥臭的味道四散而開,他立即辨認出了一小塊紫紅色的蛇膽,鋒利的匕首稍微往上一挑,蛇膽落到了他掌心的一塊紅布中,隨后,他趕忙把鳩璃的尸體遠遠地扔了出去。
一道黑影竟也跟著他的動作像箭一般躥了過去,在半空中就咬住了鳩璃的尸體,秦軻大驚,手上的蛇膽都因為驚嚇抖落到了地上,他顧不上去撿起蛇膽,一跨步沖了上去,伸手一把提溜住小黑的尾巴往回一扯,順帶著把那鳩璃的尸體也跟著又帶了回來。
秦軻定睛一看,那條鳩璃已經快被小黑一咬兩截了,滿嘴滿臉都是蛇血。
“什么東西你都吃!”秦軻怒火上涌,一把掐住了小黑的“脖子”,把它的身體放到空中晃蕩,小黑用兩只前爪使勁地撓著秦軻的手指頭,顯出很不耐煩很不舒服的樣子。
秦軻繼續吼道:“有毒的!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東西!”
小黑艱難地掙扎著,秦軻最終心下一軟,漸漸松了松手,可又想到鳩璃不同于一般的蛇類,它們的腹中常常還存有蓄滿毒素的肉瘤,他不禁有些擔心,急忙把小黑倒拎了過來,開始順著它肚子往下方捋。
換做是人,只怕這么折騰一下怎么也得吐了。
但小黑卻死死地咬著牙,絲毫沒打算吐出它已經吞下喉嚨的東西,除了掙扎得更激烈之外,它甚至從喉管里發出了低低的吼聲。
秦軻努力了半晌,還是沒能將它“催吐”,只得無奈地把它往地上一丟。
掉到地上的小黑先是對他張牙舞爪了一陣,緊接著又撲向了那幾乎斷成兩截的鳩璃尸身。
據說鳩璃的毒性之大能見血封喉,小黑卻能掙扎這么久,完全沒流露出什么負面反應,或許,這小家伙還挺耐毒?
想到這里,秦軻自嘲地笑了,心想自己這操得是哪門子的心,這小家伙雖然愛吃,可智力倒是很高,而且極通人性,它當然也不會在什么東西能吃,什么不能吃這樣的問題上犯迷糊。
否則帶著它豈不像是帶著一頭猛獸?之前在太學堂的時候,不也沒見它去吃桌子凳子鋪蓋書本么?
看著小黑沉浸在“美食”之中的滿足模樣,秦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喜歡就好……”
只是接下來,他花了不少時間去清理小黑身上沾的鳩璃血,因為畢竟待會兒他還得把小黑揣進懷里的。
經過這一番鬧騰,秦軻眼見天光有些暗沉了,一邊顧不上再跟小黑計較什么,他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蛇膽,放進專門準備好的藥材口袋之中,然后左右警惕地觀察著,擔心血腥味會招來一些不好應付的不速之客。
小黑見秦軻打算把剩下一小塊鳩璃尸身埋到土里,趕緊又從他身上跳了下去,秦軻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去抓它回來,故作想要一個人走掉的樣子回頭道:“那你慢慢享用,我先走一步了啊……”
于是他真的邁開了一步,為了刺激小黑,他這一步邁得特別大,特別夸張。
然而僅僅只是這一步。
下一瞬間,秦軻愕然地發現,自己似乎正在失去平衡……他踏入了一個完全無處著力的地方,原本如果是平常的一步,他肯定能穩住身形往后倒去,可這一回他的重心完全放到了身前,還沒等他喊出聲來,整個上半身已經翻滾進了一個大坑之中!
光滑的巖壁讓他的手腳無法攀附,即便是觸摸到一些野草藤蔓也好像難以承受他的重量,一下子寸寸斷裂,站在小黑的角度去看,秦軻好像整個人是被郁郁蔥蔥的灌木給“吞噬”了一般,轉眼消失了蹤影。
“啊——咳,咳咳……”秦軻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都堆積到喉嚨里去了,他緊閉著嘴唇,極力控制自己沒有再發出聲音,他需要緩一緩。
這個洞穴像是天然形成的,畢竟這樣危險的山中也鮮少會有獵人過來設置陷阱,他在幾個瞬息之后就一路滑落到了洞底。
疼痛感隨著意識的恢復一下子爬遍了全身,秦軻仰面朝天,望著離自己足有三四丈高的洞口,哀怨地嘆了口氣。
怎么會這樣?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
從洞口投射進來的微光并不足以照亮整個洞穴,他警惕地打開了風視之術,一邊嗅到了洞穴里陰冷潮濕的味道。
大概是中渝山雨水豐富,灌木生長密集,結果逐漸覆蓋了洞口的周圍,他剛剛注意力都放在小黑身上,結果一腳踏空稀里糊涂就踩了進來。
他緩了好一會兒,扶著地慢慢爬了起來。
透過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他赫然發現,雖然這洞穴從上到下的高度不算太高,但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個深邃幽黑的洞窟,以他超強的夜視能力,他竟只能看清那洞窟之中三尺開外的地方,而當他努力開大了風視之術,便能隱約聽見洞穴深處傳來撲騰撲騰的翅膀拍打聲。
或許這是一處地生蝙蝠絕佳的棲息之所?
再仰頭看向洞口的那點天光,好像比剛才又暗了一些,他比劃了好幾下終于搖了搖頭,就算他是修行者,道行也還沒有多深,不可能僅僅憑借彈跳力一下子飛起三四丈之高。
他咕噥著:“早知道就把勾爪帶來了。”
說是這么說,他在來時夸下海口,標榜自己多么多么地熟悉山林地形,是進山的老手,又怎會想到自己能出這樣的意外。
正一籌莫展之時,洞口突地傳來啾啾的聲音,縷縷天光抖動了一會兒,一只黑色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秦軻看著小黑那雙在黑暗中閃亮的眼睛,趕忙喊道:“別下來!你先在上面呆著,別亂跑,我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路。”
如果這里真的是地生蝙蝠的老巢,肯定不會只有這一處被灌木遮蔽著的出口,秦軻如此分析著。
誰知,洞外傳出一聲獸類的吼聲,小黑把頭別過去看了好一會兒,尖利的爪子噌地一聲亮了出來,只一個閃身便從洞口上方掠了過去。
秦軻相信小黑的機敏與速度,所以沒去過分擔心什么,反而現在最需要擔心的是他自己。
于是他轉過身,舉起了火折子,向著洞穴的幽深之處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