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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再見已如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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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去哪兒?”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高長恭身穿一身閑散的衣服,腰間未佩戴半塊玉佩,只負著一雙手在身后,整個身子邊走邊晃蕩,就像是個無所事事的浪蕩子。

  只不過相較平時,他的頭上多了一頂斗笠,那寬闊的邊緣正好遮擋住了他顯得過分俊俏的臉龐,遠遠看去,倒是有那么幾分江湖人士瀟灑不羈的風采。

  然而秦軻跟在他的身后,卻越發地感覺奇怪,本來從演武場出來之后,他和阿布跟著他已經走了好一會兒,雖然他不是什么建鄴城的“地頭蛇”,相比較阿布他們也并沒有那么熟門熟路,但他畢竟在荊吳也呆了一個月,加上跟著阿布、小千、大樓四處走,至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高長恭的將軍府和王宮的路線,絕對不是這個方向。

  “怎么,無聊了?”高長恭一邊走一邊微笑地揶揄道。

  秦軻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覺得被一口氣噎住了,這個人說話怎么總感覺會跑偏呢?自己明明只是問了一句“去哪兒”,怎么就變成了無聊?

  看著秦軻那吃癟的樣子,高長恭臉上的笑容更盛,如果說有哪家的小娘子在這時候看見那張斗笠下英俊的臉,只怕會立即一陣目眩,甚至一下子暈死過去也是極有可能的。

  但秦軻已經習慣了高長恭那張漂亮得不像是凡人的臉,看著他的笑容反而覺得好像無時無刻不是帶了幾分惡意。

  他有些惱怒起來,嘟囔著道:“你把我和阿布從太學堂帶出來,又不告訴我們去做什么,光帶著我們在大街上閑逛,這都走了大半天了,連口水都沒得喝。”

  “口渴啊。等會兒到了就有了。”高長恭笑道:“帶你專程去常常北地的燒酒,那味道醇厚的……”頓了頓,他看向兩人,忽然搖頭道:“倒是忘記了你們年紀還小,喝點黃酒倒是行,燒酒……怕你們承受不住。”

  他似乎是有些失望兩人不能陪著他一起暢飲,但一想到馬上便能嘗到北地燒酒又滿心歡喜起來,腳下步子越發輕快。

  “北地燒酒?”秦軻皺眉道,“你要去找滄海使團?”

  “很接近了。”高長恭微笑道,“北地可不止滄海一家。”

  “那就是長城使團了。”秦軻反應很快,“今天又要帶我們去打架?上一次打架出了個刺客,這一次,你就不怕再出點什么事兒?”

  秦軻好像從來沒當面前這個家伙是荊吳戰神,說話常常都是你來你去,也不用任何敬語。

  高長恭倒是不太在意,抿嘴笑道:“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讓你回去的。不過你倒是可以放心,我倒是沒打算讓你們跟誰打架,至于人家要跟你打或者是你們要跟人家打,那不關我的事兒。”

  阿布在旁邊一直沉默,他在高長恭和諸葛宛陵身邊呆得多,自然知道的事情要比秦軻多一些,而高長恭帶著這么快意的心情去往長城使團的樣子,也證明了他的一些猜測:“長恭大哥,您這是……想要去見木蘭將軍吧?”

  高長恭沒有回答,但臉上更加燦若華彩的笑容卻等同于是默認了。

  秦軻一愣,轉臉就低聲地問起阿布道:“難不成城中的傳言是真的?那個木蘭將軍跟那家伙真有什么私情?”

  阿布面色一變,小心翼翼地看著前方似乎毫無察覺的高長恭,擋著嘴巴小聲道:“別胡說……是長恭大哥少年時離家游歷四方,曾在長城呆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木老將軍尚且在世,他還幫著指揮過一場對抗兇獸的防御戰呢……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和木蘭將軍熟識了,只不過長城使團這次來荊吳,長恭大哥跟木蘭將軍看起來很是生疏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又發生了什么……”

  “我看挺般配的啊……”秦軻瞧了一眼高長恭的背影,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阿布你看啊,那個木蘭將軍一看就是個悍妻,正好能管住他。就好像我們村上的季叔和慶嬸,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高長恭在前方一下子停下了腳步,他瞇起眼睛,輕聲笑道:“你小子……說什么呢?是不是屁股又發癢了?”

  秦軻立即閉嘴,心下暗自罵自己怎么忘性那么大,以高長恭的武修,耳力已經敏銳至極,只要他想,哪怕方圓十丈內有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何況是他自以為壓低了聲音的竊竊私語?

  不過高長恭到底還是沒有計較秦軻對他背地里的編排和腹誹,笑著繼續向前走得更快了。

  建鄴大都承襲自當年富庶的吳國主城,建城之時,就已經考量到日后發展壯大的可能性,自然占地之大令人難以想象。

  即使秦軻在建鄴城已經呆了一月有余,可也只不過是對太學堂周邊的一小塊區域略微熟悉幾分,而這城北之地,他還從未踏足過。

  建鄴城城北,正對荊吳王宮振國門,此處的建筑可謂氣派非凡,是達官貴人的常駐之地,更是建鄴城最為富庶之所。

  而這一次長城和滄海兩國使團來訪,荊吳為了表示誠意,直接騰出了兩處足可以容納百余人的大宅院,站在大門看去,飛檐如狂龍欲騰空而起,緊閉的大門上,兩只足有人頭顱大小的銅環被兩頭威嚴的青銅獅子銜在口中,獅子的大眼帶著怒氣瞪圓,神鬼辟易。

  昨天剛下過一場雨,所以臺階上仍然殘留著幾分水漬。

  高長恭看著這緊閉的宅門,沉思片刻,上前伸手握住銅環。

  “大將軍!”

  秦軻和阿布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張面孔僅有兩天沒見,但此刻再見,秦軻和阿布都以為間隔了數年。

  那人發髻蓬亂,滿頭的發絲四散而下,有幾處沾了些許泥漿,他的臉頰灰撲撲的,嘴唇上面還結了一層白色皮屑。

  但他仍然穿著一身錦緞衣袍,只不過,那身衣服如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金貴模樣,更是經歷了一夜的風雨之后,皺巴巴地貼服在他身上,他滿臉憔悴黯然,看上去竟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年人。

  “張明琦……”阿布驚訝地喊出聲來。

  秦軻也上下打量著那個人,怎么都看不出這是當初那個趾高氣昂的富家子弟,而他的雙腿膝蓋處此刻更是沾染了不少泥濘,想來是不是昨夜在哪里跪了許久。

  高長恭的眼神里卻閃過一道異光,看得張明琦立刻跪了下去。

  “大將軍……救救我爹……”張明琦的聲音細弱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廷尉發了公文,他的父親因為與數位官員勾結,倒賣救災糧食,侵吞糧款,如今已經被抓入獄,盡管還沒被拉上那滿是血污的刑臺,但在尋常人眼里,那已經是個在閻王簿上記名的將死之人了。

  而張明琦家中的萬貫家財,就在他父親被抓之時已經全部由廷尉府查抄得干干凈凈,只留了幾件下人們穿過的破衣爛衫,實在裝不進前來運載的大車之中,才被丟了下來。

  張家祖老爺一氣之下發了急病,當場就倒地氣絕,而家中奴仆也無一人再愿留守,紛紛收拾了東西各自散去。

  曾經光鮮亮麗的一個大富之家,一天之內竟會淪落至如此蕭瑟凄慘的境地。

  換做以前,張明琦即便見到高長恭仍然能不卑不亢,而現在,他父親只是一個削去全部爵位的罪人,甚至連街上擺攤做苦工的窮苦庶民都不如,他又有什么資格能對荊吳戰神提出什么請求?

  可他一早便來了這邊,也是聽了高府的一個好心家丁的建議,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在這僅有的機會說出請求,只怕日后他會后悔莫及。

  想到這里,他重重地在青石板鋪設的地面上磕了個頭,聲音響亮。

  “大將軍……救救我爹,我爹他……只怕是要殺頭了。”

  這兩天,他已經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這句話,但這一次,或許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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