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從上方席卷而過,樹葉嘩嘩作響。第三盞路燈之下,男子身體逐漸被黑暗包裹,似乎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抓住他的衣服,將他拉入無盡的黑暗當中。
千江月緊咬牙關,上前一步,右手伸出,當他的手來到光與暗交界處時,感覺到有一股無形力量在阻止他。剛才他說的“空氣墻”正是這一面看不見的墻壁。發現這一點后,他左右走動,確定墻壁具體形狀。墻壁整體呈曲面弧形,恰好與路燈的燈光范圍一致。與其說這是一面空氣墻,倒不如說是一面光墻。光墻與樹林拼接在一起,將前進的路完全堵死。
最終,千江月右手抓住路燈燈桿,深邃的目光看向前方,他已經在思考解決辦法。
這一幕皮影戲看在眼中,她走上前,伸手試探光墻,在光與暗的交界處,她的手臂沒能完全伸直,手掌被空氣阻擋,像按在一面透明玻璃墻上,此時,無論她怎么看,眼睛都看不到墻壁的存在。
“我試試能不能強行突破。”她說。隨后,身體下沉,融入影子當中。人形影子繼續前進,但是這面離奇的墻壁,竟然連影子都沒辦法通過,兩秒鐘后,她從影子中脫離,轉頭看著千江月,微微搖頭。
“從樹林繞呢可以過去嗎”千江月左手食指先指向后方,再指向左側樹林,繞一圈后指向前方。樹林的樹干之間非常緊密,而且還有許多樹枝分叉,普通人即使強行擠進去,最多也就一、兩米,但是影子沒有實體,不會被影響,能夠在樹林內輕易穿梭。
皮影戲點頭,沒有多說,再次發動技能影之主,很快,她身體融入地面的黑色影子。黑色影子先向后方滑動,離開第一盞路燈照明的區域,接著向左側樹林內移動。影子順利進入樹林內,隨后在樹林間向左側穿梭,等完全離開路燈光線范圍,再改變方向朝前移動。這一次,光墻沒能再次阻止影子前進。很快,黑色影子來到第三盞路燈后方。既然能夠從外圈繞過去,自然是直接來到終點更為合適,沒必要重新回到路燈區域。
千江月始終注視著皮影戲,他還有突破光墻的想法,但目前,提防隨時可能會出現的危險更為重要。直到皮影戲重新回到路上,他臉上嚴肅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一點,不過,此時他依然沒有執行腦海中的計劃,現在皮影戲重新回到路上,可能還有新的變化,雖然現在情況非常緊急,但絕對不能因此慌亂,否則反而會更加浪費時間。
道路前方,皮影戲從影子里鉆出,她站在第三盞路燈的光線外圍區域,雖然已經不在路燈范圍,但憑借路燈的光線,還是能夠看清她的身影,只見她左手扶著樹干,略微休息,同時抬頭目視前方,似乎在尋找男子的蹤跡,接著,她一直維持這一姿勢,身體再沒有絲毫動作,像是變成了木頭人。
千江月察覺到情況不對勁,連忙高聲詢問 “怎么了怎么不追”
高昂的聲音在樹林中顯得極為響亮,只是皮影戲沒有回答,像是沒有聽到。
千江月左手握拳,視線越過皮影戲,看向前方的黑暗,他微微瞇眼,試圖鎖定男子位置。前方的男子只剩一個模糊輪廓,基本上看不清,甚至,這個模糊輪廓都只是他的想象。
“得想點辦法”他的話還沒說完,前方出現異動。
啪嗒一聲,皮影戲雙肩處亮起淺藍燈光,正是肩燈。肩燈強勁的光線照亮前方,黑暗在此刻被驅散少許,道路前方,男子疲憊的背影出現在正中央。與之前相比,此時男子的手腳已經全部變成螺旋狀,不似人形,似乎身體已經跟花改變,而且,這種改變依然沒有停止,男子的上半身也在前進過程中逐漸扭曲,再過不久,整個人都將變成螺旋狀不明生物。
男子突然停下腳步,整個動作毫無征兆,接著,他緩緩轉過頭來,淺藍色的燈光中,最先出現的是帶著神秘而意味深長微笑的嘴角,然后是眼睛處的夢花,不過,此時夢花竟然變回了開始時的螺旋狀模樣。花瓣在空中肆意飛舞,再配合淺藍色的燈光,讓花瓣看起來像極了在海水中游動的水母。
驚慌、恐懼伴隨著寒意從腳底升起,千江月感覺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可是眼睛卻怎么也無法從男子怪異的臉上移開。恐怖猶如一滴濃稠的墨滴入腦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眼前這一幕是一種別樣的恐懼,是由美好和陰森的反差構成。
一直以來,演員對血腥場景的適應力非常強,如同經過特別訓練的專業人員,心中波瀾不驚,但是,對于違反人類常理的場景,即使從頭到尾沒有一滴血,卻依然會感到毛骨悚然。現在,男子臉上詭異的神秘微笑,再加上身體因為夢花花瓣而導致的扭曲,似乎預示著某種恐怖又美好的事物,即將降臨世間。這種無法用言語表明的恐懼和擔憂,讓人渾身顫栗,不能自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定格。
皮影戲雙眼睜大,嘴唇緊抿,她一直沒有動,不是因為被神秘力量控制,而是因為內心的恐懼。由心底而生的恐懼猶如一只大手將她緊緊拽住,然而,這并不是危害,而是身體在警告,是一直以來的求生本能在發揮作用。
“不要繼續前進不要繼續追”
警告的話語像有人在耳邊呢喃,一句接一句,初聽會感覺不耐煩,但細聽聲音后,才發現,這些呢喃聲并非來自他人,而是自己,同樣,聲音也不是從耳邊傳來,而是從心底傳出。正因為如此,她才沒有動,但是,她腦海中唯一一絲理智依然承受住了龐大壓力,控制思緒將肩燈打開,試圖觀察前方狀況,方便身體應對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上空,狂風肆虐,喧囂的風聲非但沒有驅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恐懼,反而為這條路燈小道增添了幾分悲涼與寂寥。翠綠的樹葉從上方落下,旋轉飛舞,然而,落到一半時,葉尖卻已漸漸泛黃,直到最后落地,落葉已經完全變成棕灰色。這短短的幾秒,似乎已經走完一個季節。
飛舞的落葉中,男子將頭緩緩轉了回去,接著,邁出右腳繼續向前,只是身體依然左搖右晃,站立不穩,似乎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
兩人就這么看著,一動不動,像是正在進行一場游戲。千江月右手扶著路燈燈桿,緊咬牙關,瞳孔因為羞辱而閃耀著憤怒的火光,現在明明是追上的最好時機,但是他卻什么都做不到,而且這種做不到并不是來自外部強大力量的干擾,而是源自于內心的恐懼。皮影戲左手用力抓著樹干,指骨咯咯作響,她的目光中充滿恐懼,不過,在恐懼之下,還有直面死亡的勇氣,甚至,在面對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時,這份勇氣依然能夠讓她為自己、為自己所追求的目標而戰斗。
男子繼續前進,然而燈光當中卻出現了樹木的陰影輪廓,兩側的樹木似乎正在朝中間生長,再過不久,這條路可能會被樹木完全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