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諾城瞳孔猛縮,因為停駐在咽喉的劍,忽然炙熱如火,仿佛從里面長出了血脈肌骨,寸寸相連,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啊……”生死不能,他目眥欲裂,拖著沙啞的聲音怒吼著,“陳煜和葉郎雪坑害我,你這破劍也要反客為主嗎?!”
他手臂青筋暴起,已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然而此時的亙古劍就像一個彈簧般,遇強則強,不進反退,突然調轉方向,倒射而出,轉瞬間就拖著白諾城一頭扎進了血色的湖泊中。
原本就溫熱的湖水似乎被放到了火山口,突然開始沸騰起來,“咕嚕咕嚕”的冒著水泡,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讓人幾乎作嘔,可是湖水卻在沸騰中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清,因為湖泊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圍的血水好似受了招引,翻滾著向白諾城跌落的地方涌去。
“哼哼,果然是太白劍宗的那柄!”
李君璧坐在高處,雙眼死死地盯著漩渦中心,勾起一抹怪異的冷笑,“陳煜啊陳煜,都說伴君如伴虎,可是你卻比虎更毒,哼哼,可是你千算萬算,也比不過老天爺的機緣詭辯,你做的那些孽,看來找得到人償還了。”
雨巷里,她抬眼看著破敗的門口,微微皺眉,“留園”二字都被銷去一半,門也被踢爛,倒在了院子里。
“司大人,上頭前兩天還說您去瀛洲查案去了,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京了,您這干練本領,當真讓下官佩服!”
那身子肥圓的小官一路吹捧,到了留園門口仍舊不閉嘴,雖然弓著身子,但是他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仍時不時偷偷在她的身上打轉。
她不答話,撐著傘慢慢走進院里,殘垣斷壁中,桌椅板凳、杯碟茶碗都仔細看過,仿佛在找尋白諾城的痕跡。
“嘿,司大人,上面說這園子的主人犯了案子,讓下官直接帶領殺神軍沖進來的。”
說罷,他賊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回頭看了一眼寂靜無聲的院落,又低聲道:“這位雖然住在最繁華的借柳巷,其實是個窮鬼,除了一些刀刀劍劍,什么都沒有,大人您不用……嘿嘿!”
她轉過身來,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胖胖矮矮的小官,肚子肥圓,官服幾乎都要撐破,皺眉問道:“看來你路子不小,你是怎么進的殺神軍?”
小官嘿嘿一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如今的殺神軍沒那么難進,以前有個販藥材的給了我銀子,我讓他做了闕城的縣令,叫閉無才。后來他每年給我孝敬不少銀子,我又用這些銀子去孝敬上頭,嘿嘿……司大人,咱們有緣,下官也在周大人下面做事,而且當年司侯爺在世時候,小的也去跑過腿呢,咱們是一家,日后還請司大人多多提攜。”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遞了上去。
她接過銀票,掂了掂,分量不輕,每一張更是千兩之巨,不由得笑道:“有趣,你從這里抓了幾個人?”
小官想了想,伸出雙手道:“五男兩女,一共七個人。”
“送去哪里了?”她再問,只為確認。
“宮里,連夜就送過去了,是禁軍護衛申血衣申大人親自接走的。”
她滿意地點點頭,一雙美麗的眸子盯著小官,笑道:“很好,現在可以交出你那對狗眼了。”
說罷,只見嗆的一聲嗡鳴,一道青芒閃過,那小官的雙眼登時漆黑一片,雙目已被毀去……
眼前漆黑一片,不是雙目失明,而是被濃郁的血水遮蔽,濃得昏沉,紅的發黑。
血水翻滾匯聚的湖底,白諾城的身子猛烈地抽搐顫抖著,如受雷擊酷刑,他努力睜開眼,卻看不清方向。
只是朦朧中,仿佛有聲,“……朝歌殤,陳王開,周立六百年,孤興三十載;勢悠悠,路坦坦,若得乾坤從頭變,怎允小城坐安然……”
湖底,女聲,怪異,斷續!
打破斷續的,是握劍的手上傳來的陣陣刺痛,血脈鼓起蠕動,仿佛千萬條細小的毒蛇一股腦地鉆進了身體里。此時明明沉在水中,身體卻開始詭異地發燙,由里到外,五臟六腑和全身的骨骼都仿佛要燃燒了起來……
一天一夜,湖水越來越清,直到最后一滴鮮血也消失無蹤,湖水中忽然發出一聲驚爆,水花濺起幾丈高,亙古劍忽然拖著白諾城凌空躍出,又竄上了青色石碑。
他再次睜開眼,卻仍舊看不清明,不知是血紅的發遮蔽了血紅的眼,還是這血紅的皇陵帝窟里已沒了生機……
不,還有生機,他睜開血紅的眼,努力抬頭望去,“嗷”一聲似人聲又像獸語的吼叫忽然傳來,比鐘聲還要轟鳴響亮,在皇陵帝窟中來回沖擊回蕩。
李君璧低頭看著他,心中止不住的歡喜,他笑了,縱身躍下,如飛鷹墜落,凌空便拍出一掌,掌風似泰山壓頂。
白諾城筋脈已斷,內力全失,他卻飛了起來,是劍,是火熱通紅的亙古劍牽引著他凌空刺去……
“嘶”的一聲輕響,那劍輕而易舉就劃破長空,穿透李君璧的掌力,血花濺出,李君璧卻仍然在笑,身子絲毫不停,一掌拍在白諾城的肩上,登時將他打落下去,轟然砸在石碑下,滾在尸堆上,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
水聲,耳邊響起,似蘆風細谷中伊人湖畔的水在拍打綠竹輕舟,似碧怒江中的波濤在拍打風雨情樓,像柳琴溪波光倒影的眼眸,像顧惜顏的竹舍清潭……
他血紅的雙眼恢復一絲清明,他劇烈的搖晃著腦袋,咬緊牙關,用盡所有的力氣艱難吐出幾個字:“前……前輩,殺了我,求你殺了我,讓他……斷子絕孫,為你自己報仇,這不是你正希望的嗎?快殺了我!”
“苦海無邊,回頭無岸;輪回不渡,佛法無緣。孩子,死,在這里,只是最大的榮幸。”
李君璧穩穩的落在石碑上,看著他掙扎變幻的臉,淡然地說:“而且,我不是陳煜,我不會殺你,反而我會幫你,幫你離開這里,讓你出去。”
“輪回不渡,佛法無緣,當年緣覺和尚就不愿意收我,現在出去……”
白諾城劇烈的搖著頭,“不,不,不,我現在不能出去,我也不想出去了,你殺了我,殺了我!”
一邊說,他一邊甩,手中的亙古劍卻怎么也甩不掉。
于是,他咬破舌頭,換取腦中一絲清明,他找準方向,縱身躍起,朝著那塊青色石碑,魚躍著撞過去。
然而,終是徒勞,劍拉著手,凌空劃出一圈,石碑瞬間被切成兩段,他雖然撞破石碑,卻只是跌落在對面的尸堆中,暈了過去。
李君璧輕輕落下,看了看石碑上光滑如鏡的切口,心中駭然震驚,又狂喜不已,“好快的劍,大如峰上數百年鑄煉,不愧天下第一!好魔的心,都是你陳煜一手的杰作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