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昏暗……
潔白的月光止步門前,昏暗的宗靈殿內,四周黑色的帷幔在夜風中舞動,倒影隨著銅燈里微弱的黃色火焰輕輕搖拽。
一道劍光破開暗夜和寒風,凌空射來,比月光更白,比夜風更冷,比禁宮更無情,剎那就已到了身前,仁宗陳煜的臉色竟絲毫未變,白諾城手中的劍卻忽然偏離,像左邊挑開……
只聽“叮”的一聲,那忽然沖出又飛速后退的人影,就已經被白諾城看清,竟然是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女孩,模樣稚嫩清秀,可惜的是她只有半個身子,腰腹以下的雙腿只有七八寸長,幾乎被水綠色的裙子徹底遮住,只有一雙紫色的繡花鞋露出半點。
“呀,原來真的這么厲害!”
秦煙羅輕功絕妙,剛坐回那壯漢的背上,便抖了抖發麻的雙手,手中兩柄短劍還在震顫,嗡嗡作響。與此同時,那壯漢“呼”的一聲將手中厚重的巨劍給舉了起來,指向白諾城。
白諾城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忽然從殿外涌入的十二名身著黑色勁裝、頭戴鬼頭面具的護衛,面色微沉。
這十二人個個手持長劍,圍城一圈將陳煜護在中央,他們體型相似,衣著無二,加上氣息內斂、呼吸同步,若非親眼所見,真好似同一個人的分身一般。
“師前輩,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抹去臉上的血跡,站在尸堆中的紀三抬頭看了看匾額上的“聞天閣”三個字,忍不住問道。
師鳳眠輕輕點出一指,一道細若蠶絲、微不可見的劍氣登時射出,將聞天閣偌大的銅鎖劈成兩半,只聽她說:“來找一部沒有人能練成的劍譜孤本,這也是二小姐在這十四年間最大的收獲!”
說罷,師鳳眠便抬步走了進去,紀三卻還愣在原地,臉上滿是震驚與不可思議,許久才反應過來,“李師一的十絕劍?!”
“呵呵,韓大人,人都已經進來了,怎么你的手還在發抖呢?”
回頭看了看已經遠去的宮門,又看了看對面嚇得臉色鐵青,身子不住的顫抖的韓正,袖語姑娘忍不住取笑起來,“放心,韓大人,我家主人說話算話,說了事成之后放你走,就一定會兌現諾言!”
韓正捏了捏僵硬顫抖的雙手,又偷偷看了一眼仍然在閉目養神的呼哧喝剎,小心翼翼地說:“姑娘有所不知,今夜乃是初六,大內所有的護衛高手都提高了十二萬分的警惕,雖說秦夜可能去了灞橋決戰,但是這偌大的禁宮,你們以為真的只有一個秦夜嗎?我知道兩位武功高強,但是只要有半點差池,咱們都得喪命于此!”
“除了秦夜和申血衣,大內到底還藏著多少高手?”這時,呼哧喝剎已經睜開雙眼,好奇地問道。
韓正猶豫片刻后,深吸一口氣,說:“我雖久居長安,但是看閣下的身手,想必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閣下可曾聽說過十絕劍?”
呼哧喝剎雙眉微挑,答道:“劍中神話——通古劍門李師一的十絕劍,如雷貫耳,自然聽過。可是據我所知,這偌大的天下,數百年間,沒有誰能單獨一人練成十絕劍,只有駐守皇陵的太宗十劍士才合力施展過,莫非他們今夜不在皇陵,也在宮里?”
“那倒不是,”韓正搖了搖頭,又說:“太宗陛下曾有鐵令,十劍士決不可離開皇陵,這個鐵令代代相傳,這幾百年來,不管天下遇到多么大的風雨,他們都未曾踏出過皇陵半步。”
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道:“就連當年扶幽宮之亂,他們都未曾主動現身,更何況今日。”
袖語姑娘追問道:“那你是何意?”
韓正沉思片刻后,說:“當初扶幽宮之亂后,陛下發現除了劍圣林浪夫,普天之下只有十絕劍才能與聶云剎一較高下,可惜十劍士奉命代代駐守皇陵,他也無權指派,所以……”
“所以他就以假亂真?”
呼哧喝剎試探著問道。
果然,韓正點了點頭,又道:“據我所知,陛下曾密令秦大人在大內高手中,精心選拔了十二位高手,數十年來閉關宮中,只練十絕劍陣,專門克制那些絕頂高手,多年過去,想必也該有些樣子了吧?”
聽了這話,袖語姑娘不覺有些擔憂起來,呼哧喝剎的臉色果然也陰沉了許多,思量片刻后,只聽他又道:“既然苦心修煉數十年,想必就是為了時刻護衛仁宗皇帝,既然我的目的不是他,那么便無須過度憂慮,至于那十二位禁宮高手,就留給那些有弒君奪位野心的人去招呼吧!”
“鐺鐺鐺鐺”
比驚雷閃電更急更快的劍,比夜風春雨更密更持續的劍,卻遇到了比城墻山岳更厚更硬的盾!
那十二人圍成一圈,心神相通,功法相同,內力、劍氣、意境瞬間都達到了巔峰;人影穿梭,劍光漫天,片刻間就在陳煜的周圍形成了一層堅硬如剛的劍陣氣墻……
白諾城的殘影在宗靈殿內四處沖擊闖蕩,劍氣在劍陣氣墻上層層炸裂,朵朵綻放,希望從這十二名大內高手的劍陣中尋得一絲空隙,可是他發現并沒有,他們比城墻都堅硬厚實的劍陣中,沒有絲毫可以見縫插針的地方。
雖然同樣是十絕劍陣,卻與太宗十劍士所修煉的完全不同,因為這不是殺人的劍陣,這只是保護人的鐵壁銅墻!
而對于白諾城來說,更兇險的是,前有撞不開的城墻,后有窮追不舍的殺手,而且還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兩個殺手……
那女童看似稚嫩,輕功身法卻精妙非常,使用起兩柄短劍來也極為刁鉆毒辣,招招無虛,處處都攻擊要害,快得就好像一對奪命的剪刀;那壯漢也是一般,樣子雖看似呆滯木訥,可手持重劍,舞動起來,卻靈巧無比,劍風席卷開來,直震得宗靈殿的柱頭橫梁都在嘎吱作響。
這十余人攻守兼備,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演練已久;如此,雙方雖然拆了數百招,卻仍舊勢均力敵、僵持不下……
“小別孤劍——師鳳眠,久仰大名,我等你很久了!”
昏暗的聞天閣里,忽然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隨即便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師鳳眠驀然回頭,原來聞天閣左后方的角落里正走出來一個身背古鞘長劍的中年男人,一身玄衣,神情如冰似霜。
師鳳眠卻好似絲毫不驚,只冷笑著說:“狂劍秦夜,我以為你該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沒想到為了等我,竟然也故意放出風聲,說要去灞橋應戰!”
秦夜緩緩抽出身后的長劍,笑著說:“閣下不必試探,我絕不會給你近身的機會,因為我相信,四尺之內,你的小別孤劍真的天下無敵!”
“過獎了,”師鳳眠抬手取下頭上的金釵,右手捏住花朵那頭,輕輕一抽,那支金釵中竟然抽出一柄只有五六寸長的細小短劍,接著她好似戲謔地回頭看向正在往后急退的紀三,又道:“紀三,看來你真的很聽話,把我講的原封不動一字一句的說給了他!”
師鳳眠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紀三脊背生寒,立時對著她劈斬兩劍,同時立馬蹬腿后躍。
可師鳳眠只是一動不動,遠遠地看著他,仍舊在笑;看著她詭異的模樣,紀三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恐懼,就在他雙腳觸地的瞬間,只聽“咔嚓”一聲,頭顱就忽然摔落了下去,身子卻還站在原地,手持兵刃作勢防守……
“咚咚咚”
頭顱滾動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聞天閣內,秦夜雖然面色不變,心中卻陡然升起了一抹刺骨的寒意,直嘆:“好快,好狠,好絕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