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俠骨留,身滅姓名存!
桃鹿二哭喊著猛地向高空掠去,想要搶回林浪夫的遺骸,聶云煞猛然回首斬出一刀,將他二人震開,此時傅霄寒與薛岳二人也跟著追來,就攔在他二人身前。
傅霄寒狂喜不已,看著他二人冷笑道:“劍圣尚且殞命于此,兩位莫非還想蜉蝣撼樹,自尋死路不成?”
“若不歸還劍圣遺骸,便是魚死網破,我二人也不叫你扶幽宮稱心如意!”聽了這話,桃鹿二翁怒不可竭,立時斷喝道。
“你……”
傅霄寒再要說話,卻已被聶云煞忽然打斷,“罷了,劍圣一世英名,今日雖身故于此,也該讓他魂歸中土才是,不必阻攔!”
說著,聶云煞輕輕一推,便將林浪夫的遺骸送了過來,桃翁一把接住,再看時已是天人兩隔,頓時悲從中來,涕淚交加,“老爺,為何會如此,為何啊?老奴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鹿西翁眼中含淚,掃視一圈不斷聚攏的扶幽宮高手和城中滿臉狂熱驚喜的人群,強忍著悲痛說道:“老三,如今我們尚在海云邊,此時送老爺返回桃源才是正緊,走吧!”
桃翁此時也反應過來,劍圣雖死,但是決不可讓他的遺骸留在海云邊,否則若是被奸惡之人拿來大做文章,必然會對中原武林乃至整個天下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故而也跟著點點頭,連忙抱著林浪夫的遺骸向城外飛去……
聶云煞一言九鼎,扶幽宮一眾高手雖躍躍欲試卻都不敢阻攔,桃鹿二翁剛走,聶云煞便轉頭向霧鷲峰后的深山掠去。
“不好!”傅霄寒與薛岳二人對視一眼,更覺不妙,連忙飛身追去。
果然,剛剛脫離眾人的視線,聶云煞便一頭栽了下去,薛岳眼疾手快,連忙上前一把扶住,“宮主,您受傷了?!”
“噗,”聶云煞豁然噴出一口血來,灑在半空,氣息立時便虛弱萎靡了下去,只聽他斷斷續續地說:“好……好絕的劍……我身受重傷,你二人……不是桃鹿二翁的對手,放他二人自去,不必刻意糾纏;從此刻起,扶幽宮……外松內緊,小心提防!”
“是”,二人對視一眼,雙雙領命。
這時聶云煞忽然回頭看向桃鹿二翁離去的方向,落日余暉,殘影朦朧,他慘然一笑,好似自言自語地說:“從今日起,本宮真的成為孤家寡人了,咳咳……”說著,竟然又咳了起來。
傅霄寒與薛岳也是難得高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劍圣林浪夫,刀魔聶云煞,雖是仇人,亦是知己,如今只剩一人,漫漫江湖,蒼茫十州,自然寂寞如斯!
道理雖懂,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才是,因為他二人雖與聶云剎情同手足,卻不是知己……
落日不是天涯,伊人才是歸家!
長安,晚風,落日,丁香;寂寞時候,最易相思!
夢蘿宮中,晨妃赤足踏在閣樓,步法輕緩,嘎吱作響,她那一對迷人的淺淺梨渦也被隱去,容顏雖美,卻多了一分輕愁……
此時的皇城隱在雨中,撕去威嚴,極盡溫柔,如她,卻不如她的眼里一片朦朧,思緒紛亂悠長如剪不斷的春雨;她怕,以前怕離別,后來怕老,怕死,現在……怕相思!
最怕相思,已害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他會不會喝的太急太快,那樣的酒,十四年;真不該給他!”五臟六腑問了千百遍。
七竅玲瓏心冷冷一笑:“哼,與我有什么相干,好色還貪杯,更戲弄我于股掌之間,死了豈不更好?”
三魂七魄豁然驚呼出聲:“且慢,他若死了,誰來救你返回海云邊,若要他救你,就得先饒過他,事出有因,不難、不難!”
一顆紅豆跳在眉間,指著它們哈哈一笑:“想他就說,干什么輾轉難眠、遮遮掩掩?!”
“想他!”
晨妃的身子忽然一顫,不是冷風吹動衣衫,而是春雨連綿的宮墻上忽然出現一個黑點;快,像是射來的箭矢,快,如同跳動的心弦……
耳邊細雨滴答,趕路的人兒卻忽然在雨中頓住身形,止步不前,悲骨畫人看了看遠處站在小窗后的晨妃,她展顏一笑,梨渦里仿佛盛滿了美酒,散發出丁香般迷人的味道,熟悉的味道;他記得八年前,有人也這樣笑著,當時她說:“喂,呆子,你看什么呢?呵呵,怎么?不會是被姐姐迷住了吧?”
沉靜的雙眸忽然瞪圓,他立時止住了身形,再不敢前進半步;愧疚、罪惡一瞬間涌上心頭,心痛如絞……
劍,快劍,至遠方射來,卻眨眼及至;晨妃滿目驚恐,還不等她叫出聲來,那一道快劍就已經刺破了悲骨畫人的腰間。
腰間的鮮血尚未涌出,另一道快劍已緊隨而至,徑直穿胸而過,不過這次只是殘影……
剛避過致命一擊,悲骨畫人猛然蕩劍掃出,周遭那一片落下的春雨登時折轉方向,朝下方的巷子射去。幾乎同時,那巷子里忽然閃來一道青光,飛速將雨水沖開,與悲骨畫人撞在了一起。
“當當當當……”
雙劍相擊的碰撞聲,密密麻麻,絲毫也不停頓,卻看不見人影,只能看見一黑一青兩道光影在禁宮的空中交錯糾纏。
“叮”
忽然一聲輕響,兩口寶劍就好似情人的煙波一般對撞,劍尖對劍尖。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從雙劍相擊之處傳來,緊接著一道金光沖天而起,由小變大,下方的內宮石巷、妃子庭院瞬間化作廢墟。
兩人錯身而過,憑空佇立,悲骨畫人摸了一把腰間鮮血淋漓的傷口,又看了看對面手持古鞘黑劍的中年男人,問道:“如此快劍,是大內第一高手秦夜?”
秦夜點了點頭,看了看他的蘆花面具和手中的長劍,冷冷地說:“我等你多時,只是沒想到,你竟敢潛入內宮皇城來挑戰我,而且帶來的還是我通古劍門遺失兩百多年的奠乙古劍,當真是不要命的劍癡!”
“呵呵,”悲骨畫人怪異地笑了笑,寶劍平指,說:“漫漫江湖,能與我亢手之人已寥寥無幾,閣下之后,我會一路向東,直奔八十里桃源!”
秦夜神色微凝,搖了搖頭說:“不必了,本官會是你最后一個挑戰的對手;而且,今日之后,八十里桃源從此也不再無敵于天下!”
“狂妄如我,彼此彼此!”悲骨畫人冷冷一笑,猛地挺劍殺去。
好快,一個人,只有一柄劍,可是到了秦夜的手中,卻瞬間化作了千百劍,一劍就是千百劍,千百劍的速度和詭譎多變;千百劍也是一劍,每一劍都仿佛是最后一劍般傾其所有的勁力和殺意!
秦夜的劍,是至剛至烈、至快至絕的劍!
沒有人能比此劍更快,就像沒人能比韓子非的輕功更高,所以悲骨畫人出得是至柔至綿的劍……
一縷劍絲,千百道劍絲,韌,韌得如藤如線;綿,綿得如云似水;卻也鋒利,鋒利的可以分金斷石,更能殺人奪命!
“太清上劍?!”
就像再快的劍,斬在水中,也不能斬斷;秦夜神色微蹙,忽然驚喝一聲:“說,你是長春宮的后人,還是拜驚侖的弟子?”
“如此急迫,那你再看!”
話語剛落,悲骨畫人的劍勢忽然轉變,十三道劍氣登時射出,秦夜面色再變,仿佛感覺一只地府伸出的看不見的手正向他抓來,立時身子傾斜側過,同時撩天一劍,刺向那雨幕中詭異射來的空洞,“轟”的一聲炸響,宮墻傾倒,瓦礫橫飛……
“天幕殺劍?!”
秦夜震驚的臉色已不能再變,因為悲骨畫人的劍勢又再改變,這次施展的竟然是太白劍宗的千潮怒滄劍訣。那下一劍是什么?會不會是通古劍門的不傳之密——十絕劍?
然而正在此時,悲骨畫人卻一劍蕩開,二人順勢撤手;緊接著,悲骨畫人看了看已經圍攏的大內高手和禁宮衛隊,對秦夜大喊一聲:“哈哈哈哈,秦大人,此處庸人太多,不是你我決戰之地;三月初七戌時,你我滋水河邊,灞橋再見!”
說罷,悲骨畫人忽然執出一封戰貼,便立馬轉頭,向宮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