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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決戰扶幽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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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高處不勝寒,但此時霧鷲峰的高處卻炙熱如火,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刀劍懸駐高空,好似熔煉時一般火熱通紅;炙熱的高溫瞬間將山頂的露氣驅散,那一個偌大火紅的“殺”字孤懸高空,仿佛一輪殘陽嬌艷……

  扶幽宮中,霧鷲峰下,環湖的大城里,千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高空那一個巨大的“殺”字,心中且喜且憂、又驚又嘆。

  喜得是雙圣之戰百年難遇,有幸一觀,實在此生無憾;憂得是,一山不容二虎,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驚得是,從沒想過凡人塵軀,能將武學修為練至如此不可思議、驚為天人的地步;而嘆得就是,他二人修為之高,足可掌握千萬人之生死,我命由他不由我得任人擺布、隨波逐流,實在也是可悲可嘆!

  聶云煞與林浪夫兩人四目相對,沒有挪開一瞬,只片刻,刀劍、氣勢、意境都已到達了巔峰……

  聶云煞緩緩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前輩于我,恩情在先,仇怨在后,所以你先請!”

  林浪夫神色冷峻地點了點頭,隨即他亦緩緩抬劍,忽然他腳下山石皆碎,手中龍吟陣陣,那高空的刀劍瞬間極速飛射穿梭,只片刻,“殺”字就已化做“劍”字。

  林浪夫身子一顫,人影便如流星匯入其中,剎那間,好似蓮出幽潭、龍開天眼,忽然伴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虎嘯,那千萬柄炙熱欲熔的刀劍瞬間化作一條長河向聶云剎沖殺而去,一層推著一層,一劍快過一劍,摧枯拉朽、來勢洶洶,而林浪夫正負手站在潮頭浪尖……

  劍,比傾盆暴雨還要急促瘋狂的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好似一層天幕砸下。

  “好劍!”

  聶云煞斷喝一聲,雙腳點住虛空憑空拔高,身子迎面沖去,手中刀光乍現,說是刀光,卻明亮得不似刀光,反而更像是一道霹靂閃電轟然射出。

  “叮叮叮叮……”

  電光火石之間,刀光迎上劍陣,好似一圈月光蕩開,那千萬柄炙熱欲熔的寶劍瞬間碎成星點,化作煙塵,其余寶劍余威不減,徑直穿透殘云,向霧鷲峰頂射去!

  傅霄寒與薛岳等人看劍陣落下,登時驚得頭皮發麻,立馬運功齊聲怒吼道:“下山!”

  “逃啊!”

  一時間,霧鷲峰上下瞬間亂作一團,千百名扶幽宮弟子拼命向山下奔去。

  劍陣如暴雨落下,瞬間射入山石宮殿,真好似刀劍落在豆腐上,那些原本堅不可摧的磐石巨殿瞬間被射穿斬斷,巨石狂落,在那峰下的秋冥湖中掀起驚濤駭浪,幾乎要把湖水填滿;眾人劫后余生,再回頭望時,發現霧鷲峰竟然被削去十來丈高,雖是一瞬,卻已覺滄海桑田,一劍之威,竟如此驚天地泣鬼神!

  所謂出神入化,他二人之修為之高,早已堪稱神中之圣,今日刀劍之戰,亦然是雙圣之戰!

  周遭飛劍如雨,陣中二人卻仿若置身事外一般冷靜,刀劍交錯,四目相對,只在刀劍接觸的一瞬間,就仿若兩顆星辰對撞,氣勢陡然拔高,同時出招。

  快,快得已經看不清人影,也看不見誰在出招,更無論攻守,只有聲音,只有刀劍交錯碰撞的聲音才能證明他二人的存在……

  一刀一劍,就像是他二人延伸而出的血肉手臂,刀劍交錯相擊,就好似握手擊掌,是在請禮,也在試探。試探三十年未見的故人,是否依舊當世無匹,殺敵蕩寇的心是否依舊堅定亦然!

  “叮”,忽然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音。刀劍相擊緊貼,人影再現,兩人佇立空中,長發狂舞,四袖巨震。這時,從那刀劍相擊之出,忽然發出一聲“咿呀咿呀”的嘶鳴哀嚎,仿若百鬼夜哭,就在這一剎那,聶云煞手握七煞刀猛然挺出,一道漆黑幽暗的刀光瞬間激射而出,直刺林浪夫的胸口。

  那刀光漆黑如墨,深邃如淵,快得就像忽然灑下的月光,伴著一股強大的撕扯之力,和震蕩神魂的哀嚎悲鳴,仿佛要將一切吞沒!

  林浪夫面不改色,手握龍葵長劍,如擒了一條青龍,猛然收劍回招。在他回招之下,七煞刀如同被青龍咬住刀口,豁然偏離方向,刀光直接射入云層,沒入遠方一座百丈偏峰,那偏峰瞬間伴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坍塌湮滅……

  聶云煞微闔雙眼,側耳傾聽,稍許,他忽然睜開雙眼,然而此時他的雙眼中卻一片蒼白,仿佛被人奪去了瞳孔一般空洞,然而就是這樣的聶云剎,才是真正的聶云剎,只聽他冷冷的說:“前輩,該我了!”

  話音剛落,聶云煞手腕急轉,一招方過,又衍生出百招,刀法靈動詭變,虛實無定,攻擊得卻都是生死命門……

  林浪夫雙眼微凝,前方飄忽急變的刀法忽然變得緩慢、緩慢……千化百,百化十,十化一,直至仿佛時間停滯、萬物皆凝!

  萬千道飄忽射來的刀光中,忽然出現一個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好似眾心拱月,好似出頭之鳥,頃刻間就已到了眼前,林浪夫眉間輕挑,心到劍到,那一道凌空射來的刀光瞬間被擋開,林浪夫借力打力,余勢不減,登時點出一劍,直指聶云煞的后背……

  此時的聶云煞,與林浪夫不過錯身數尺,如此之近又背后受敵,好似絕命空門,然而雙眼空洞無神的聶云煞好似背后長了一雙眼睛,林浪夫劍勢剛起,他已回身劈斬。

  劍氣,刀光,劍圣林浪夫的劍氣,刀魔聶云煞的刀光,兩道當世最絕命的殺招轟然對撞!

  “轟隆隆”

  震耳欲聾,驚天撼地,那感覺真好似蒼穹破碎、星空炸裂一般不可思議,一圈氣浪瞬間蕩開,霧鷲峰至上而下,巨殿轟塌,草木皆摧,秋冥湖的湖水瞬間化作洪峰巨浪,漫入城中,一時間驚叫連天、哀鴻遍野……

  聶云煞轉過身來,與林浪夫當空而立,兩人呼吸沉穩,衣不著塵,好似只是下了一盤棋,而不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

  聶云煞雙手抬起七殺刀,橫于胸前,神色淡然地說:“恩情已報,仇怨當消,刀為七殺刀,吾名聶云剎,請前輩賜教!”

  “后生可畏,”林浪夫看了看他,淡然一笑,隨即也將龍葵長劍抬起,橫于胸前,“生死對決,無論恩怨,劍名龍葵,吾名林浪夫,賜教!”

  話語剛落,林浪夫的龍葵長劍已緩緩斜垂而下,手中握劍,如擎著青龍大江,龍吟陣陣,峰下四處漫灌的秋冥湖水如受招引,竟盤旋著凌空倒飛而起,向林浪夫涌去……

  千潮怒滄劍法,連綿似江,浩瀚如海;內力融于天地,劍意不執己身,每一滴水,每一粒沙,每一陣風,每一片花,都是劍!

  聶云煞心下微動,面色卻絲毫不變,只見他左手忽然抓住刀身,猛然一拉,手中鮮血淋漓,鮮血融入刀身,七煞刀瞬間炙熱如火,仿佛有了生命,正是人刀相祭之法,人刀合一,榮辱與共,性命相連,人死刀斷,刀毀人亡……

  林浪夫的劍意,是天人合一,所以他求的是天道蒼生!

  聶云煞的刀法,是人刀合一,他要的是公道尊嚴!

  因此,此戰不僅是刀劍之戰、雙圣之戰,更不止是化境之戰、中原與海云邊之戰,也是天道與公道之戰!

  沒有風,沒有云,只有千萬雙復雜的眼睛注視這里,心跳如急鼓,呼吸都跟著急促……

  忽然,劍動了,雖然眾人看不見林浪夫和他的劍,但是能看見天上江河流轉,四野奔騰!

  刀也動了,雖然看不見聶云剎和他的刀,但是那股怨憤、那股殺氣,早已籠罩而下,壓抑地讓人幾乎難以呼吸!

  江河亦如星河,光華陡然匯聚,盡在此劍,它凌空射來,美得不似劍法,更像是十五的圓月,叫人心馳神醉……

  一道飛虹,是林浪夫六十年的修為和感悟,他手里握著龍葵劍,眼里卻含著天下蒼生!

  雙目蒼白,空洞無神,霧鷲峰已化作廢墟,環湖城中哀鴻遍野,但是聶云煞的心中卻只有刀,七煞刀上只有蒼涼悲愴和不滅的仇恨!

  那是絕情絕命的刀,是積怨不平的刀,是誅心裂魂的刀;若要施展此刀,當蓄萬鈞之力,傾畢生之癡,用不滅之恨,燃盡一世的情絲和嗔念,殺該死之人;故而這刀,以萬鈞之力起勢,以畢生之癡化氣,用不滅之恨聚靈,憑借燃盡所有的決絕,出的盡是悲愴、蒼涼、孤獨的斬情絕命刀!

  一縷刀光,是聶云煞三十多年的苦修與等待,此時他的眼中沒有天下,沒有飛虹,只有你死我活的決絕……

  天道對公道,化境對化境,劍圣雖老,但是那一道仿若天外的飛虹卻像是老樹上開出的新花,嬌艷爭春,更快一步!

  聶云煞瞳孔猛縮,飛虹已至眉間,也照亮了他心有不甘、死也不能瞑目的臉……

  臉,熟悉的臉,當年他初入中原闖蕩,被林浪夫救過的臉!

  臉,熟悉的臉,三十年也不曾有絲毫改變的怨憤不平的臉!

  臉,陌生的臉,一點也不像當年拜驚侖那般如瘋如魔,不能自拔而只求一死的臉!

  已至眉心的劍,陡然折轉,徑直射向天際,只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線;可是冰冷的刀,已經穿透心臟,四散的刀光瞬間切斷每一寸筋脈,生機已絕……

  “嗷嗚”

  一聲哀嚎龍吟,龍葵長劍便墜落而下。

  聶云煞一把扶住林浪夫,瞳孔猛縮,眼中盡是震驚與不解,一句“為什么”卻久久說不出來;林浪夫也沒有說話,只抬起手來,拍了拍聶云剎的肩膀,淡淡地笑著、笑著……

  “啊,老爺!”

  早已化作廢墟的霧鷲峰下,立時傳來兩聲蒼老而悲痛地驚叫,響徹云霄……

  人中圣者,劍里君子,于焉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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