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靜霜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個木盤過來,走的極穩,仿佛端了一塊無暇美玉或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古玩瓷器。林笑非看在眼里,樂在心中,夾了一口,仔細品味,笑了:“嘖嘖,好,便是宮廷美味,也不過如此吧?姑娘好廚藝!”
溫靜霜心中大喜,笑靨如花:“林大哥喜歡吃,我天天給你做!”林笑非看了看溫靜霜故意遮掩的雙手,嫩白纖細的手指上幾道刀劃的口子分在惹眼,認真地點頭說道:“好,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便在這里混吃混喝了,哈哈!”
溫靜霜見他答應,更是高興,笑道:“林大哥哪里話,這幾日你也不知幫舅舅處理了多少麻煩,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些江湖人還不知道要如何鬧呢!”
林笑非笑而不語,這些小事他早已忘的一干二凈。穿堂轉角,將一幕幕看在眼中的柳明旗滿意的笑了,之后面色卻突然一沉,悄悄向后堂廚房走去,向正在燒水的廚娘吩咐道:“日后林公子的三餐,你們不用再做了,全交給小姐;還有,把你們拿手的小菜都拿出來,也教給小姐,教的時候慢點細心些!”
那廚娘應道:“是,老爺!”
柳明旗點點頭,順勢將手中一副畫像扔在灶火里,畫像被燒地攤開,隱約可見是個年輕的小和尚,雙眼緊閉……
次日,柳明旗對溫靜霜又多加囑咐,便單人獨驥匆匆離去!
“慧葉師兄?”一個剛剛入門不久,略顯青澀的小和尚,敲開慧葉的禪房。
慧葉眉頭微皺,這個小師弟最近來這禪房有些頻繁,問道:“慧清師弟,怎么了?”
那慧清小和尚說道:“后山有一位姓柳的施主說是師兄的故人,特來拜訪,不知師兄見是不見?”
慧葉身體一顫,忙問道:“叫柳什么?”慧清和尚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那施主沒說,不過言語極為客氣,看來是個良善之人!”慧葉沉思片刻,站起來說道:“走吧,麻煩師弟扶我去看看!”
“師兄客氣了!”慧清點點頭,便扶著慧葉穿過庭院,向后門走去。領著他跳過一塊巖石,穿過兩個拐角,約莫走了半柱香時間,這個偏僻的地方,慧葉記憶中有些陌生。
柳明旗看著眼前雙眼禁閉的慧葉,沉默許久,突然上前拉著他的衣袖,問道:“可是霍焱世侄?”慧葉突然全身一顫,鼻子發酸眼中含淚,顫聲問道:“施主……施主怎知我俗家名諱?”
柳明旗更是激動,說道:“真是世侄,我是柳明旗,你柳叔啊,上虞來的,你還記得嗎?”
他鄉遇故知,慧葉本就是少年兒郎,命運幾多坎坷,此時又身中奇毒目不能視,立馬潸然淚下,哭道:“柳世叔?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嗎?”
柳明旗點頭道:“是我,還是前幾日霜兒說在這寺中見到你有幾分眼熟,我這才來看看,沒想到真是你!”
慧葉一驚,豁然松開了手,急問道:“霜兒……霜兒妹妹她可認出我來了?”
柳明旗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你二人雖自幼相識,青梅足馬,但畢竟已多年過去,音容已變了許多。她只是好奇,卻記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了?”慧葉癡癡的說著,似乎遺憾又似乎慶幸,“記不起來也好,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怎么見她?柳世叔,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她,求您了!”
“哎”柳明旗嘆了口氣,說道:“當年你們兩家交好,你二人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尚未成人,竟然中途生變;那年,得到消息,當我和霜兒父母趕到時,琴川劍派已遭滅門,只聽說你失蹤了,像是被一個高僧帶走。從此了無音訊,當時霜兒年幼,哭了幾天幾夜……”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慧葉聽了,更是心痛如絞,真感覺生無可戀,此時死了倒好。這時,柳明旗又說道:“如今霜兒得了天大機緣,遇到了劍君子林笑非,兩人一見傾心,濃情蜜意,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好事將近。世侄啊,你還要看開些!”
此話如一道驚雷落在慧葉腦中,頓時他一個沒站穩,載了下去,竟然滾落在一塊木板上,慧葉忙想爬起來,伸手一抓四周都是木板,頓時他后背冷汗直冒,涼氣從腳底直沖腦門,竟然是一口棺材……
掙扎著剛要爬上來,只感覺兩道勁風襲來,頃刻間已點了他的穴道,全身癱軟了下去,想要呼救已口不能言!柳明旗看著倒在棺材里的慧葉,說道:“世侄啊,你也不要怪我。林笑非此人劍法雖高,但為人卻固執迂腐,他若知道你與霜兒那些前塵往事,必然會抽身而退,到那時只怕誰都攔不住。世叔還指望他幫我辦件大事,便只能先犧牲你了!”
說話間,柳明旗已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看了看慧葉,卻始終有些下不了手,突然那慧清和尚單膝跪地說道:“老爺,反正他如今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不如割了他的舌頭,封了穴道,埋起來便好了。到時,這位小師傅也是自己餓死的,不是老爺害的!”
柳明旗猛的回頭,將那慧清嚇了一跳,沉默些許說道:“有理,既如此,便讓你來動手!”說罷,就將匕首扔了過去。
慧清接過匕首,笑道:“是,屬下現在是和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說罷,縱身跳進棺材里,慧葉嚇的身體發抖,卻動不了身、說不出話,一萬個求饒怨恨都只能藏在心中。慧清用匕首在慧葉右肩猛地一刺,慧葉馬上疼的張開了口,說不出話,只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慧清年紀雖小卻出手狠辣,手起刀落,半根舌頭已落在棺材里,“嗚嗚嗚……”慧葉滿口的鮮血瞬間混著眼淚流了下來……
慧清跳出深坑,柳明旗滿意的點點頭,大手一揮,厚重的棺材瞬間落了上去,砰的一聲,蓋的嚴嚴實實。接著兩人合力掩了土,踩實了又放了幾塊巨石,這才放心。兩人正要走,柳明旗似乎還不滿意,回頭對著那地方狠狠落下幾劍,這才吩咐道:“你先回寺里,再呆上幾個月,免得被人起疑,我就先走了!”
“是”慧清單膝跪地,柳明旗穿過密林揚長而去……
黑夜與白天,對于慧葉來說已許久沒有了分別,但是本能卻讓他不停的沖擊穴道。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了許久,卻依舊紋絲不動。
“慧葉師弟!”
“慧葉師弟!”
外面傳來了聲音,兩個青袍小和尚奉命沿著后山找,已近了埋慧葉的地方。仿佛黑夜中突然亮起的一盞燭火,慧葉拼命的想要喊道:“我在這,我在這!”但是舌頭被割,嘴里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怪響,卻始終發不出其他聲音。他急了,急的滿頭大汗,感覺有人踩過棺材上頭,卻又匆匆走遠,聲音越來越小,慧葉的心越沉越深,想吼卻吼不出,指甲在棺材上刮的吱吱做響,淚流了一地……
溫靜霜很是刻苦,廚藝越來越好,不時被林笑非夸著,心中自然歡喜,便越是有了動力。四寶鹿肉、翡翠白菜、蜜汁糕點,桂花魚,樣樣都拿捏的恰到好處,色香味俱全!林笑非本不是講究口腹之欲的人,但也被她這一輪輪的小菜大菜,弄的懂了許多,也知道如何品鑒起來……
時光如梭,慧葉原本光禿禿的頭上,已經長出了寸長的頭發,他能活到現在,全靠了從那幾個劍洞里爬進來的蛇蟲鼠蟻,一來帶來了糧食,二來引進了空氣。原本眼睛上的疼痛已經輕了許多,只是此時一片漆黑,好與不好又有什么分別?
“呼哧呼哧……”棺材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又不知過了多久,慧葉突然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身軀猛的一震,最后一處穴道終于被沖開。他卻突然失聲痛哭了起來,只是此時已沒人能聽到他怪異的哭聲,這聲音,就像是一頭怪獸在黑夜里嗚咽哭嚎。棺材里異物遍地,臭不可聞,慧葉猛的使出一掌向上拍去,“轟”的一聲巨響過后,棺材蓋抖了抖又落了回來,慧葉急了又連忙拍出幾掌,結果還是一樣。
“啊……”憤怒的吼著,向著四周亂掌落下,呼呼呼幾聲過后,棺材里木屑四濺劃破臉頰和衣衫,卻只涌進來一堆泥土爛瓦。慧葉趴在棺材里,一邊哭著一邊如瘋了一般在棺材底亂拍狂砸,仿佛要將那一身的內力都化作怨恨全部發泄出來……
院內的桂花香了,香氣撲鼻;溫靜霜撫琴微笑,笑顏如花;林笑非隨風舞劍,劍卻不在心,心在佳人身上。
月圓之夜,白諾城站在天墓之巔,沉思良久,突然對身后的犂星先生問道:“先生見識淵博,可知什么方法可以快速提高劍法修為?”
犂星先生沉默片刻,說道:“高手過招,最有進益!”
白諾城點點頭,看著夜色掩映的山峰,縱身一躍向天墓山外掠去,臉上已多了一個白如蘆花的面具。
“我恨你們!”慧葉心里怒吼著,嘴里卻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怪聲,又是一陣亂掌落下,手上已滿是鮮血。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只感覺身子一輕,竟然連同棺材一起墜落了下去。慧葉猛的一驚,以為身在夢中,突然一道光線射來,眼睛下意識的閉了起來,咚的一聲巨響過后,身上傳開一陣劇痛,這才醒過來;慢慢睜眼一看,發現此時自己竟然身在一處大墓之中,墓室內霉氣逼人,周圍石壁上十幾盞銅燈將墓室照的通明。整個墓室中央,一塊幾丈寬大的青石臺最為顯眼,因為石臺上面插滿了各式各樣寒光閃爍的寶劍,將石臺印照的五彩斑斕,慧葉再抬頭一看,頭頂那棺材所在的位置已經被落下的巨石堵住……
慧葉一瘸一拐的向石臺走去,隨手拔出一柄鑲嵌著綠色寶石的四尺長劍輕彈一指,劍音嗡嗡,余音清遠,慧葉面色驚訝不已,竟然是一柄少有的好劍!又仔細數數,整個石臺上竟然有九十九柄利劍,看劍身上的水紋光華,竟然全都不弱于他手中這一柄,莫非這里是一處劍冢?
慧葉放下利劍,又往石臺后走去,那里有一間闊門石室,雖積滿了灰塵,石室上像是用劍刻出的一副對聯卻依稀可見:
劍生劍死誰懂我癡;辱我贊我不減我狂!
下有一行古體小字:劍癡沈莫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