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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江上夜歌,風雨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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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濤濤碧怒江,西起西域雪山,一路向東,經幽州、青州、中州和并州、瀛洲,最后匯入東海。

  此時一艘長有十七八丈寬約六七丈的紅色大船正沿江而下,此船不僅寬大船身也高,船上有一棟三層木樓,頂樓正門上掛著匾額,上書:風雨情樓,四個大字!

  船上紅燈高掛,樂聲飛揚,好不逍遙,原來竟然是一家樂坊的私船:

  雪砌亭臺玉雕樓,白虎贏氏貴無憂。

  旦聞婦人出貧賤,白綾三尺繞頸喉。

  煙波繚繞萍雀生,夢里江南夜回眸。

  莫問殘月鋒幾許,匯入星漢任自流。

  尋聲而去,此時二樓中,一位年過三十略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一曲剛罷,又來一曲,聽她唱道:

  輕紗羅曼花間繞,胭脂含羞面如桃。

  春風伴夜入夢來,吹動多少心跳。

  門前洞庭,院后芭蕉,

  不留碧波潭下陰陽魚,難宿梧桐枝上鴛鴦鳥。

  少年志在凌云,美人倩影飄渺;

  若無癡情不渝,但求紅顏不老。

  好一句,“若無癡情不渝,但求紅顏不老!”女子此曲剛罷,樓中立馬響起一陣叫好聲。女子躬身見禮,隨即又轉身向身后一角微微欠身行禮,原來那里坐著一位年紀二十五六、豐神如玉的年輕男子,此時他正手抱琵琶坐在一群女樂之中,也向那女子笑著點頭做禮!

  “秦姑娘,可否再來一曲?”此時,下方有一男子出聲問道。頓時在人群中引起一陣應喝,那女子笑了笑,說道:“只要諸位客官不嫌棄,秦且歌便再來一曲,又有何妨,卻是不知這位客官想要聽什么曲子?呵呵,葷的,我這可沒有!”

  女子說罷,人群中又是一陣怪笑。那男子臉色一紅,連忙搖頭:“秦姑娘說笑了。”

  說罷,只見他轉頭看向窗臺邊,那里掛著三十來個風鈴,叮嚀做響,每個風鈴下又掛著一方小小竹塊,上面寫著曲名:踏雪尋覓、古樓密語、紅村舊事、醉魂引夢、暮雨星辰、寒林野客、聚散緣空、琴心似月和湖畔林語等等……

  這些曲子與那極具宮廷色彩的千闕樓不同,那里彈奏的是九霄凌云志和盛世的錦繡繁華,而這里演繹的盡是凡世的分離聚散、離合悲歡。

  然而男子看著半晌,卻搖了搖頭,又道:“聽聞如夢樂坊最近做了幾首新曲,不知能否有幸?”

  聞言,整個樓中,幾十號人都滿臉疑惑地看向秦且歌,似乎并不知情。秦且歌笑了笑,說道:“公子當真消息靈通,既如此,小女子便獻上一曲烏江月,請各位客官品評!”說罷,紅唇微啟,一曲悠揚悲戚的歌聲傳來:

  憶昔郎君春去路,拔劍欲為紅顏故。

  烽火連天伴月照,鐵甲冰凝血縱目。

  夢里,心歸哪方,欲留何處?

  是那魂牽夢繞君王祿,衣錦還鄉萬人妒;

  還是那秋風寒夜,異鄉無親苦?

  英雄所謂,精忠報國,殺敵飲血;

  將軍不問,寶劍也述,

  赤膽忠心多糊涂,只為君王欲無度。

  長空劍戟留荒野,夜伴寒鴉何人顧。

  原想,拜將封侯,青史留名英雄冢;

  可笑,小小兵丁,無名枯骨亂葬崗。

  血肉嘛,呵呵,只有那饑狼餓虎知歸處!

  嗚呼,君不知,

  原本繡戶小閣碧玉出,嫁與漁人為何如?

  昨夜西風凋碧樹,空留落花風前舞。

  秦且歌此曲落下,臺下卻一陣沉默。因出身機遇不同,每個人雖然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塵世的離合悲歡總是大同小異的。任你是絕頂高手,還是下三流的混混,一生風雨坎坷中,總歸逃不過一個情字!

  故而此樓名為風雨情樓,顧名思義,道盡人間風雨,說盡世間癡情!

  見眾人萬般情絲涌上心頭,秦且歌笑道:“諸位客官,今日子時已過,夜已深沉,還請回房休息吧!”

  說著,挨個送走臺下七八桌客人,這才返回樓中,再次對著男子欠身行禮,道:“多謝林公子出手解圍,否則,今日我這曲怕是唱不了了!”

  “秦姑娘客氣了,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只盼我這不成氣候的亂彈,沒有壞了姑娘的天籟妙音!”接著,林姓男子又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秦姑娘,幫我照顧那位小兄弟。”

  聞言,秦且歌卻搖了搖頭,嘆道:“公子客氣了,若真要計較起來,公子才真正是仁義無雙,萍水相逢竟然能舍命相救,不愧是劍君子林笑非,妾身著實佩服不已!”

  原來這男子竟然是太白劍宗劍神莫承允的關門弟子,林笑非!

  說起他來,又別有一番故事,傳聞二十多年前莫承允下山游歷,從一伙強盜手中救下尚還年幼的林笑非。因他父母雙亡,親人難尋,莫承允于心不忍只得將他帶回太白山,被當時尚還是劍宗宗主的林浪夫看到,甚為喜愛,于是便賜與林姓,又親自取名笑非,意為似笑非笑之間,暗含許多世間人情。從此林笑非便跟著莫承允習文練武,有名師相助加上自身刻苦,不過二十來歲,已然成為一代劍俠高手,武功人品都是絕佳;故而,得到劍君子的美名,也確實實至名歸!

  林笑非笑了笑,問道:“不知那小兄弟,今日傷勢如何了?”

  秦且歌,答道:“公子放心,有公子連續五日的運功療傷,我看他面色紅潤了不少,想必毒已去了大半。只是內傷難治,怕是還需要些時日。不過林公子放心,妾身已吩咐彎彎好生照顧了!”

  林笑非,點了點頭,隨即抱拳謝道:“如此,就多謝秦坊主了,改日我再親自拜謝彎彎姑娘,在下不再打擾,先告辭了!”

  “公子慢走!”

  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一個十五六歲長相秀氣的姑娘正紅著臉,幫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搽臉!年輕人躺在床上,呼吸不勻、氣息不穩,看來受了重傷。這年輕人,正是幾日前抱著姑紅鬼同歸于盡,最后一同落入碧怒江的白諾城!

  此時白諾城人在水中,明月亦在水中,波光浮動,明月變成了眸子,是柳琴溪的眸子,她輕聲問道:“冷么?西冥湖的水!”

  白諾城瞬間躍出水面,只見柳琴溪站在湖面,梨花帶淚、失聲痛哭:“嗚嗚,白諾城,你為何殺我父親?你知不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嗚嗚嗚”她的眼淚滴在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波光浮動……

  還不等白諾城說話,柳琴溪突然拔出縱橫劍,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我父親,害了那么多被你殺死的叔伯。我是個罪人,罪人!”說罷,瞬間拔劍自刎。

  “隨雨!”

  白諾城大叫一聲,突然驚坐起來,內傷劍傷瞬間讓他大叫一聲:“啊!”

  “呀,你醒了?”這時,方才那幫他搽臉的小姑娘突然沖了過來喊道。

  白諾城看了看她有些嬌俏但是陌生的臉,又茫然的看了看周圍同樣陌生的環境,問道:“你是誰?我在哪?”

  小姑娘抹了一把滿頭的汗水,答道:“我叫彎彎,是秦坊主派來照顧你的;你在我們風雨情樓上!”

  “彎彎?風雨情樓?”白諾城搖了搖頭,感覺房間有點搖晃,又問道:“這是一艘船?現在我們在什么地方?”

  聽了這話,彎彎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說道:“怎么,你沒聽過我們風雨情樓嗎?我們現在在碧怒江上,昨日已過了青州地界,現在已經進入中州了!”

  “中州?皇城所在之地,我怎么會在這里?”

  彎彎坐在床邊,認真的說道:“你受傷了,落在了碧怒江,是林笑非林公子救了你的命,也是他為你療傷解毒的!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他們。”說罷,彎彎匆忙跑了出去。

  “太白林笑非?怎么會是他?”白諾城搖搖頭,怎么也不明白,本是必死的絕境,卻竟然遇到了這等人物……

  彎彎跑出去沒過多久,秦且歌和林笑非就匆匆趕來,見白諾城果真醒了,林笑非走近兩步,笑著問道:“小兄弟,傷好些了嗎?”

  白諾城點了點頭,抱拳道:“好些了,方才聽彎彎姑娘所說,還是林公子救了我,白某真是感激不盡!對了,在下白諾城,無名小輩。”

  “我知道你的,可不算什么無名小輩。”說著,又轉頭看了看秦且歌和彎彎,沉思片刻說道:“再者,你也不用謝我,我此行下山,正是為你而來!”

  秦且歌見狀,也知兩人恐怕有些淵源難以為外人道,隨即拉著彎彎出去了。

  白諾城心中不解,他與太白劍宗從未有任何交集:“為我而來?這從何說起?”

  林笑非道:“半月前,我奉家師之命前往渡明淵尋你,哪知到了貴門才聽說閣下已前往眉莊迎親,我繼而轉道眉莊。不想去時,已是人去樓空,多方打聽,才知道閣下兩日前被姑紅鬼所害,一同墜入碧怒江;我又雇船一路南下,不想真被我在一處巖礁旁發現了你。說來也是閣下命不該絕,或者你我緣分匪淺!”

  “劍神莫承允之命?”白諾城聽了,不由得更加疑惑,但一聽林笑非說去過眉莊,立馬拉著他焦急的問道:“林兄去過眉莊?那可曾聽說眉莊千金柳琴溪后來……后來去向何方?”

  林笑非看了白諾城許久,道:“眉莊慘案后,全莊上下除了女人孩子外,死傷大半。我去時,早已人去樓空,倒并未聽說柳千金的去向!”

  聞言,白諾城面色微沉,掙扎著就要起來,但是他一身內傷,還沒站起來就又倒了下去。林笑非見狀,連忙扶起來,安慰道:“你身受重傷,此時別說上眉莊,只怕走路都成問題。不如依在下之言,萬事先養好了傷再說,可否?”

  白諾城想了想,點點頭,又對林笑非抱拳行禮道:“林公子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在下拜托林公子一件事,麻煩幫我打聽一下我妻子柳琴溪的消息,白某感激不盡!”

  林笑非一把扶起白諾城,說道:“這算什么,等你到了太白,只管安心養傷,我親自跑一趟去幫你打聽,如何?”

  白諾城聞言,卻搖了搖頭:“晚輩與劍神前輩并無交集,只怕不好打擾,我想我還是在中州尋個地方也是一樣的!”

  不想林笑非卻正色道:“白兄此言差矣,我師傅既然命我千里迢迢尋你,自然淵源不淺,索性兄臺在中州也無別的去處,正好與我共上太白山,難道你不好奇,為何我師傅命我去尋你么?”

  白諾城隨即眉頭微皺,他心下確實疑惑不解,又見林笑非年紀輕輕,但氣度人品皆是不凡,想必其師傅劍神莫承允也絕技不差,便答應了下來。

  見白諾城應下,林笑非也是欣喜,隨即尋了個輪椅,麻煩彎彎推著白諾城去船頭散心,此時剛過午后,樓中酒客甚多,正在央著秦且歌唱曲,正是一曲醉魂引夢:

  暖群芳嬌艷爭春,冷紅梅傲雪獨醒。

  紅塵弄里風月情,直教英雄奪空名。

  莫非前塵已注定,為何是你?

  不顧那,春盡花落心將老;

  只盼得,繁華過后人漸靜。

  花落去,繁華盡,

  卻依舊,朱門樓宇燕鶯笑;

  紅墻外,刀光劍影血如雨。

  指尖韶光化煙塵,遮掩了千年密語。

  輪回盤里恩怨心,激蕩起夢里漣漪。

  要到何處尋覓,莫非是你?

  總將紅塵作鉛華,欲把恩怨盡洗。

  探密語,判恩怨,

  卻總是鏡里藏花,只聽得白外黑里。

  終究是,癡纏夢里泣紅塵;

  后知了,愛恨相依難清分。

  秦且歌一曲唱罷,自然引得滿場叫好,正當此時,坐在船頭的白諾城突然回頭問道:“敢問秦坊主,可會唱一曲聚散緣空?”

  柳眉微皺,秦且歌卻依舊點點頭:“妾身不才,卻正好會唱這首柳城小曲,既如此,那便獻給白公子!”

  話語剛落,妙音已起:

  都道是緣分天注定,今生得相見。

  哪知緣分最無情,月老胡牽線。

  甜言蜜語的、口是心非的,

  口出耳入,哪個進了心田?

  無非是藏不住的月意風情,掩不了的富貴華年。

  又道是窮通聚變皆有定,分離聚散豈無緣。

  哪知命運偏多坎,紅顏知己兩難全。

  忠貞賢惠的、癡情一片的,

  心暖身冷,幾個笑面如昨天?

  無非是道不盡的苦辣酸甜,如人飲水,自知冷暖。

  都道是緣分最無情,月老胡牽線。

  哪知緣分由心定,青絲紅線本無關。

  又道是窮通聚變皆有定,分離聚散豈無緣。

  哪知聚變窮通時運連,風中飄絮,可悲,可嘆。

  聚散分離處,白發回首時,

悲一句,嘆一聲  人生愛恨由緣起,分離聚合隨風散。

  歌聲未落,眼已朦朧。看著前面的滔滔江水,白諾城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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