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關乜起眼睛。
“你是說,那些所謂的臟東西,其實是小孩子的幻想伙伴?”
“大部分是。”
烏衣看著缸中爭食的金魚,繼續說道:“他們之中還有一部分,幻想伙伴一直陪著他們長大,他們在社交、共情、語言技巧上比尋常孩子更好。”
“停一下。”胥子關察覺到不對勁,“為什么告訴我這些,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烏衣抬起頭直視著胥子關。
“tulpa,就是通過思維訓練來塑造一個幻人,成人也可以。”
胥子關合上資料,笑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自己變成精神分裂?多重人格?”
“不。”
爭食的金魚漸漸散去,水面上浮著泡發的魚食,這時候終于有尾黑金魚游了上來,病懨懨的吞吐著食物。
烏衣探手,水面上綻起漣漪,黑金魚被她捏在了手上,魚肚子上長著白點,蝶尾沾在她的虎口上。
“用點紅藥水,卡那霉素,嫌麻煩的話用淡鹽水泡泡,金魚這種……”
胥子關話還沒,烏衣將黑金魚拋向一側的窗外,黑金魚游進雨絲里不見,然后看向胥子關。
“……”
“得,當我沒說。”
烏衣擦干凈手上的水,剽去水面上的浮食。
“當然不是讓你去精神分裂,幻人比精神分類或者多重人格要安全的多,如果你真的把發病時的癥狀鍛煉成一個人格,起碼發病的時候可以商量著來。”
胥子關把資料卷起來夾在腋下,然后點了根煙。
“沒這個打算,將就著過吧。”
烏衣從窗邊走開,走到胥子關的側邊。
“你不要把幻人理解成那個完全失去理智的自己,他是一個同樣完整的人,除了憤怒之外也會有其他感情,是你創造的他,你在這個過程中占著主導權,你可以試著加點東西,比如懦弱的性格,比如胥爾秋。”
胥子關笑了笑,偏過頭看著烏衣。
“那頭獅子要出柙的時候,我自己都擋不住,何況只是添點東西,獅子就是獅子,柙籠越是密不透風,就越能聽到他喘息的聲音。吃羊是獅子的本能,性格再懦弱的獅子也不會吃素。”
烏衣沉默了一會。
胥子關看著她清寂鋒利的側臉,突然覺得蠻不好意思,非親非故,人家還主動幫找資料。
“而且我覺得挺好的,死的時候他替我死,我沒什么痛感,就當一覺睡過去起不來了。”
“嗯、還有……”胥子關拿煙的手撓撓耳廓,“謝謝。”
“哦。”
烏衣像是剛回過神來。
“沒什么。”她手指絞在一起,“只有你提純到屯騎級血統我才會有獎勵。”
得,還是我自作多情。胥子關咬著煙掩飾自己的尷尬。
“那就沒什么事了。”烏衣轉身走向臥室,“你記得把獲得的技能熟練一下,有什么不懂的還可以來找我,我一般就在這。”
胥子關點點頭:“我先走了。”
臨出門的時候,烏衣又叫住了胥子關。
“建議你去買個保險,起碼還能留下一筆錢。”
胥子關楞了一下。
“哈,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
烏衣關上了門。
走下樓,胥子關看著頭頂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梧桐葉,心想自己其實連買保險的錢都沒有。
肯定是不能再去找孫啟德,上次他走的可是利落干凈,一點沒留面子,況且對孫啟德來說還就是昨晚的事,不可能心無芥蒂。
除了孫啟德呢?
好像就沒了。
樓上的烏衣肯定動動手指就能辦到了,那女人大概是富婆,包養他也不費事,可胥子關有那么點大男子主義,拉不下臉來開口,畢竟不是要餓死的境地。
“愁人。”胥子關把煙吸到最后一口。
其實不找烏衣的理由還有一個,他三年前從這一行里退出來,就沒想過再回去。
這三年里也有人越過孫啟德直接找他做事,沒有孫啟德的抽成,到手的錢甚至比以前還高一些,但胥子關全給推了。
害怕ptsd惡化是一方面,主要是面對胥爾秋時越來越心虛,一身血腥氣的回家,有時候甚至帶傷,小孩子又不傻。
而且他怕這一身的戾氣影響到胥爾秋,這就跟小皇叔的作者不敢給孩子看一樣。
胥子關伸腳掃開地上的梧桐葉,露出下水道口來,然后把煙頭一扔,決定不打車了,就這么走回去。
問,如何創造幻人?(平靜)
答,幻人通過密切關注獲得成長,如果某人花費大量時間和一個角色或幻想伙伴對話,他就有可能出現。(平靜)
問,你用多長時間創造的幻人?(好奇)
答,我用了六個月。(微笑)
問,幻人能做什么?(謹慎)
答,宿主能做什么,幻人就能做什么。(平靜)
問,如何證明幻人擁有自我意識?(尖銳)
答,(遲疑)沒法證明。
問,幻人和人格分裂有何不同?(直視)
答,幻人的成長過程宿主有絕對的控制權,他是無害的、自愿的。(堅定)
問,幻人會失控么?(語氣咄咄)
答,不,她不會。(目光不躲閃)
最后一個問題,能否殺死幻人?(疲累)
分析:“他有過性經驗,通過調查,并未發現有異性接觸的記錄,初步判定,他和幻人有過性經歷。”
“據其動作,幻人為長發女性。”
“幻人不具備更好的記憶力或執行力,能力上限為宿主。”
“幻人可以拒絕宿主。”
“可以擁有多個幻人。”
“初步判定,無危險。”
卷合。
胥子關放下資料,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算什么?醫學?精神科?神秘學?玄學?
他用力搓搓臉,堅定了一下自己的唯物主義三觀。
雖然這玩意在跳樓沒死的時候就應該碎掉了。
“哥,你這幾天到底在看什么呢?”胥爾秋蹬蹬蹬的跑過來,一把抓向資料。
“讓我看看。”
她戴著個偏男孩氣的鴨舌帽,帽檐向后,垂出來幾縷柔軟的頭發,帶著小孩常有的橘黃光澤。
胥子關“啪”將她的手拍開。
“做完作業就早睡覺去!”
胥爾秋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看著胥子關。
“我還想看會電視。”
“去去去,回屋睡覺,周六讓你看。”
裝可憐不成,胥爾秋翻了個白眼,蹬蹬蹬跑出屋。
已經出院有一段時間了,大概是托那瓶藥劑的福,胥爾秋恢復的出乎意料的好,現在已經開始上學,帽子是她自己買的,在鏡子前擺弄的時候很有股壞小子的氣質。
胥子關站起來,將資料放到胥爾秋碰不到的地方。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胥子關從抽屜里拿出一包未開封的煙,捏在手里,走出屋,關掉客廳里的燈,站在衛生間的門前。
胥爾秋屋里的燈在不久后也關了。
胥子關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