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羅恩剛轉身出門,亞特突然又將他叫住。
“老爺,您還有什么吩咐”
“另外再用飛鴿給宮廷首相傳達一封密信,請他務必派人保護好侯爵夫人和兩位世子的安全。同時,秘令菲尼克斯帶人先行返回宮廷,以免局勢失控。”
“我知道了,老爺。”羅恩領命退去。
亞特獨自一人站在治安官署大門口,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逐漸陷入了沉思……
原本以為讓高爾文大人和奧洛夫主教暗中護送弗蘭德返回貝桑松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曾想,倫巴第公爵竟然又在自己背后捅上這么一刀。雖難要性命,卻恐傷及筋骨。
經潛伏在貝桑松的倫巴第宮廷探子這么一鬧,亞特內心突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如今國君弗蘭德已經殞命,這對羽翼尚未豐滿的勃艮第侯國來說無疑雪上加霜。
雖然勃艮第侯國在法蘭西王國的支持下公然脫離勃艮第公國的統治,歸宗與自己相隔甚遠的法王。但勃艮第公國與侯國歷史淵源深厚,利益錯綜復雜,再加上地緣關系更加緊密,短期內勃艮第侯國依舊難以擺脫公國的影響。
一旦勃艮第侯國國君殞命,勃艮第公國極有可能撕破協約,在新舊國君政權交接的空窗期向伯國發難。
此時法蘭西王國內部各股勢力正圍繞著王權和教權斗得不可開交,若勃艮第公國瞅準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擊侯國,直取貝桑松,則勃艮第宮廷定然難以招架。
此外,野心勃勃的施瓦本公國同樣虎視眈眈,時刻準備撲上來嚼碎侯國身上的每一塊骨頭。
雖然山地邦聯暫時遏住了施瓦本這頭野狼的脖子,但勃艮第侯國就像時刻放在施瓦本嘴邊的一塊肥肉,只要一有機會,施瓦本便會掙脫鎖鏈,徑直奔向獵物。
現在更要命的是潛伏在貝桑松的刺客一旦得手,那么屬于弗蘭德奧托家族的侯爵之位落入誰手難以預料。
貝桑松宮廷雖然表面看上去波瀾不驚,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危機重重。
自弗蘭德繼任侯爵之位以來,新舊勢力之間的斗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以鮑爾溫的倒臺為分界點,兩派的斗爭達到巔峰。若不是弗蘭德足夠強勢、心狠手辣,是絕對無法調和新舊兩派權臣的矛盾的。
現如今勃艮第侯國已經將拳頭砸在了倫巴第公國的臉上,并且大有徹底降服這頭南陸雄獅的可能性。若此時后院起火,則雙方勝負難分。
如若倫巴第人得手,勃艮第侯國將在短期內淪為一塊無主之地。屆時,各方勢力定會為了這塊連接東西、溝通南北的彈丸之地刀兵相見。
一旦局勢失控,那么自己多年來的布局將在頃刻間土崩瓦解,數年心血毀于一旦。
想到這里,亞特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出身卑微,做牛做馬,猝死職場無人問津。如今生逢亂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建立豐功偉業。
“不行,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毀了我辛苦建立的基業絕不允許”
亞特握緊拳頭,心中暗自發誓。
“……父親,弗蘭德堂兄辛苦多年,好不容易建立現在這番基業,我真是替他的遭遇感到惋惜~”
騎馬走在高爾文大人身邊的薩普男爵菲尼克斯對弗蘭德的離世依舊有些難以釋懷,對自己的父親感慨了一番。
高爾文大人回頭看了一眼裝著弗蘭德棺槨的馬車,輕嘆一口氣,“哎,好歹是將他送回故土了……”
高爾文大人說罷繼續御馬向前,不停趕路。菲尼克斯始終陪侍左右。
自離開山谷后,一行人馬不停蹄,冒著風雪一路向北。由于北地近日不斷來襲的低溫,風雪肆虐,本來只需三日的路程便可抵達盧塞斯恩南部城市恩格爾貝,但一行人足足耗費了將近五日還未進城。
好在這兩日天氣好轉,隊伍加快了行進速度。再有一日,一行人便能抵達恩格爾貝。在那里經過短暫休整后,隊伍將繼續北上,直達貝桑松。
此時,尚在路途中的眾人對數日前倫巴第探子在國都貝桑松四處散播的流言還一無所知。
盡管宮廷在謠言傳出后站出來辟謠,并四處搜捕散播謠言之人。無奈,經過一系列動作后收效甚微,依舊沒能控制這如瘟疫般四處傳播的謠言。
當貝桑松宮廷得知此事時,弗蘭德遇刺的消息早已被往來貝桑松的商旅行人帶到了四面八方,根本沒有阻止的可能。
以貝桑松為中心,兩日之后,西邊的索恩省、東邊的約納省以及南邊的盧塞斯恩省幾乎同時得知此事。而稍遠一些的科多爾省則在第三天收到消息。
勃艮第侯國以外,與貝桑松離得并不算太遠的勃艮第公國與施瓦本公國邊境地區的集貿小鎮的商販們也在幾天后開始議論弗蘭德的死訊。不日,這個消息就會被傳到兩國公爵的耳朵里。
要說勃艮第公國與施瓦本公國對勃艮第侯國沒有貪念,肯定是假的。
弗蘭德的死訊將會像獵物身上散發的氣味一樣,成為這兩頭野狼欲罷不能的誘惑。
多年來,勃艮第公國無時無刻不在想盡辦法解除與勃艮第侯國的宗屬關系,直接將侯國領土納入自己的版圖。
而西邊的施瓦本公國多年來更是不斷地襲擾侯國東部邊境,企圖一口一口地吃下勃艮第侯國。
此次弗蘭德以外身亡,貝桑松宮廷無人主事。宮廷禁衛軍團以及戰力最強悍的威爾斯軍團尚在南征途中,一旦侯國邊境硝煙再起,貝桑松宮廷定然無力應付。
經過一夜不停的趕路,護送隊伍終于在第二日正午抵達恩格爾貝。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隊伍進城后徑直朝城北那處僻靜的修道院走去,打算在那里稍作休息后再繼續北上。
在經過一夜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摧殘后,再加上年事已高,因弗蘭德突然離世多日來郁郁寡歡,高爾文大人在抵達恩格爾貝時突發高燒,一度險些暈厥過去。好在隨軍醫士及時治療,才使得高爾文大人的病情沒再繼續惡化。
看著閉目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父親早已斑白的雙鬢和爬滿額頭的皺紋,菲尼克斯頓感一陣心疼。
自繼位者之戰以來,從不參與宮廷斗爭的父親忙前顧后,東奔西跑,事事操心,甚至多次險些丟了性命。
堂兄弗蘭德掌權以后,身為財政大臣的高父親越發忙碌,幾乎將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這個新生的侯國政權之上。曾經臃腫肥胖的身體日漸清瘦,圓潤的體態也越發單薄。
如今,隨著弗蘭德的離世,高爾文終于再也支撐不住。
咳咳……
依舊閉著雙眼的高爾文大人輕咳了兩聲,泛白的雙唇和枯黃的皮膚讓他顯得毫無生氣。
咳咳~咳咳咳~
屋內又傳來一陣咳嗽聲。
坐在床邊的菲尼克斯貼心的掖緊高爾文身上的被子,又伸手貼在高爾文大人的額頭上查看自己的父親是否發燒。
修道院墻高院深,一到冬季異常陰冷。因為擔心高爾文大人受寒著涼,加劇病情,菲尼克斯又命人往屋內送來了兩個裝滿木炭的炭盆。隨即將墻上那扇窗戶推開一點,流出縫隙讓空氣流通。
這是自己的姐夫亞特傳授給他的方法,說是木炭然燃燒會產生一種氣體,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中毒,嚴重時會危及生命。而打開窗戶則會讓毒氣流出室內,并保持里面空氣清新。
菲尼克斯站在窗邊,搓了搓有些冰冷的雙手。
因為腳掌在此前的戰斗中被戰馬踩碎,導致他現在走路一瘸一拐。因為身帶殘疾,甚至已經有人給他取了個外號——瘸腿菲尼克斯。
起初,菲尼克斯聽到別人這樣叫他時,自然憤怒不已,有仇必報。但時間一長,他竟慢慢接受了這個稱呼,不再排斥別人這樣叫他——當然,僅限于在他背后這樣稱呼自己。
也許是多年來的軍旅生涯歷練了自己,又或許是在自己成長的道路上有父親和堂兄弗蘭德,以及姐夫亞特領路,讓菲尼克斯活得比同樣年紀的人通透,內心更多了一份豁達與寬容,比其他人內心更加成熟穩重。
看著窗外屋檐上的積雪和不時傳來的鳥鳴,菲尼克斯內心卻生出一種莫名的悸動。
推開房門,走出屋外,菲尼克斯來到修道院內中被高墻圍起來的一處院子。
靠近屋檐一側濕潤的臺階縫隙里,泛著新綠的小簇青苔生機勃勃,不斷往臺階的縫隙周邊延伸。
走下臺階,菲尼克斯腳下的深筒長靴輕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在他身后留下一串鑲著花邊的腳印。
記憶中,菲尼克斯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么輕松愉悅的時刻了。雖然簡單易得,卻通常不為人所珍惜。
正當菲尼克斯沉浸在這片欣喜歡愉之中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落另一邊的廊道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