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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人活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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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時間的積累,使得桑托斯和李西瀘這對組合在邁阿密當地有了一定的影響力,樹大自然招風,桑托斯的老板終于對桑托斯產生了懷疑。這種事情若是放在了一般商行,老板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畢竟那桑托斯為老板創造的價值要遠大于他私吞的貨物價值。但是,做煙土生意的全都是江湖幫派,而幫派最為講究的是對組織對老板的絕對忠誠。

  老板最終查證了桑托斯的罪行,并派出了殺手處決了桑托斯夫婦。桑托斯事先就有預感,在出事之前,將僅有三歲的坦莉雅交給了李西瀘來照看,這一照看,一晃眼便是二十年。

  生不如養!這個道理在全人類各個民族都講得通,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令坦莉雅將李西瀘視為了這個世上最為親近的親人,而李西瀘亦沒有辜負了桑托斯的托孤,始終將坦莉雅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憑借著桑托斯留下來的底子,李西瀘苦心經營,終于有所成就,論實力,在邁阿密或許排不到前三位,但是,排在前三位的幫派卻不得不對李西瀘禮讓三分。邁阿密成就了李西瀘,但同時也限制了李西瀘,因為在這塊地界上做煙土生意,不過是將貨從墨西哥本土運過來再轉賣給美利堅合眾國的煙土商,賺取的僅僅是一點勞苦費,李西瀘不甘現狀,也想像美利堅合眾國的那些個煙土商們那樣將煙土直接賣給癮君子,從而獲得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利潤,為此,他將邁阿密這邊的業務交給了已經長大成人的坦莉雅來打理,獨自一人于三年前來到了紐約。

  也該是李西瀘運氣,他抵達紐約的時候,紐約安良堂的出納剛好生了重病,有著極為豐富的江湖經驗的李西瀘偽造了自己的過往經歷,并成功騙取了顧浩然的好感,進入了安良堂,頂替了那位生了重病的出納。

  李西瀘藏的很深,在安良堂的三年時光中,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再加上善于學習的優點,終于得到了顧浩然的認可和信任,將其提拔為堂口的賬房主管。當李西瀘有機會接觸到安良堂的核心賬目的時候,一個大膽的計劃終于有了原形。

  正如李西瀘自己所說,他起初并不想將金山的曹濱董彪牽扯進來,他想要的只是紐約這塊市場,只要顧浩然能做出相應的妥協,能讓他打著安良堂的旗號在紐約站穩了腳跟,那么李西瀘也就相當滿足了。不過,隨后出現的金山方面兩百噸煙土的事情卻改變了李西瀘的想法。金山那邊的朋友傳過來信息說曹濱董彪正在追查那兩百噸煙土的下落,而他們這幫人遲早會曝光在曹濱董彪的面前,希望李西瀘能幫他們想想辦法,除掉曹濱董彪,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金山距離遙遠,李西瀘鞭長莫及,可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羅獵卻闖了進來。

  事先便得到了充分信息的李西瀘自然不擔心羅獵能在邁阿密掀起多大的風浪,墨西哥人組成的幫派或許是因為六十年前的那場戰敗的緣故養成了一個習慣,便是在外來入侵者面前一定會放下彼此恩怨而同仇敵愾,這個習慣特點在邁阿密尤為突出,只要李西瀘放出風來,那么整個邁阿密的所有墨西哥人都將成為羅獵的敵人。

  只是,李西瀘生怕別的幫派知曉了他的計劃而不愿聲張。

  在得知羅獵即將前往邁阿密的消息后,李西瀘迅速調整了計劃,通知金山那邊的朋友,讓他們盯緊了曹濱董彪,一旦發現他們有前往邁阿密來支援羅獵的計劃,便可以派出軍隊在半道上對其截擊。金山那邊的人有權力調動軍隊,但若是在城內直接對曹濱董彪動手的話,動靜太大且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但曹濱董彪若是出了城便不一樣了,軍隊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將他們兩個就地正法。

  只是,那邊的人忙活了半天,卻連曹濱董彪的影子都未能截擊到。

  李西瀘無奈,只得再次調整計劃,設計捕獲羅獵,然后以羅獵為誘餌,將曹濱董彪二人引入他布置好了的陷阱之中。

  捕獲羅獵的過程很是順利,對羅獵了如指掌的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那名泄露他購買房產的推銷員亦是他手下的兄弟,如此縝密的計劃當然能夠騙得過羅獵。只是,羅獵已然到手,但曹濱董彪卻遲遲不肯露面。

  處理完所有事務,李西瀘躺在床上,眼前不禁浮現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曹濱董彪是如何躲過一個整建制連隊的截擊的呢?曹濱董彪究竟有沒有抵達金山呢?如果尚未抵達,那么是什么事情耽誤了他們呢?如果已經抵達,那么他們為何遲遲不肯露面呢?

  事實上,曹濱董彪二人之所以能夠躲過軍隊在半道上的截擊,只能說是他們倆命不該絕!

  將時光拉回到六天前。

  軍方的人先一曹濱董彪一步得到了李西瀘傳過來的消息以及安排,隨即便派出了一個整編制連隊在金山前往洛杉磯的必經之路上設下了關卡。若是能順利攔下曹濱董彪,那么只需要拖到路旁來上一通亂槍然后隨便偽造一個現場即可。若是那二人膽敢闖關的話,那么關卡后一百多名士兵的制式步槍一樣能將他們打成篩子。

  可是,這一整連隊的士兵在黑幕中守了整整一夜,卻連曹濱董彪的影子都沒能見到。

  那個晚上,對曹濱董彪來說可謂是霉運連連,最怕什么,偏就要來什么,車子剛駛上了金山通往洛杉磯的公路,曹濱便感覺到左側前輪有些異樣,停了車一檢查,卻見左側前輪的輪胎扎進了一顆鐵釘。

  這倒不是什么大麻煩,車上備了備胎,更換了之后,繼續上路,待到明日白天路過某個小鎮的時候,將扎破的輪胎修補了就是。

  可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堂口兄弟準備的修車工具中,那只千斤頂居然是壞的。

  曹濱董彪二人只得在路邊攔車,希望能借別人車上的千斤頂用一用,然而,兩張東方人的面孔根本得不到別的車主的信任,那兄弟二人攔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能攔下一輛車來。

  還是董彪聰明,從皮箱中拿出了吳厚頓制作的‘人皮’面具,哥倆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樣,這才攔到了車輛,借到了千斤頂。

  換好了備胎,曹濱董彪也懶得摘下面具,雖然戴在臉上不怎么舒服,但這種面具一旦摘下也就等于報廢了,而且,摘下面具比戴上面具更費時間。

  吳厚頓制作的面具原本就足夠精良,又是在夜間,而且,那董彪還準備相應的證件,因而,那些個士兵設下的關卡根本沒有覺察到端倪,隨便看了曹濱董彪兩眼,便揮揮手放了行。

  在通過關卡的時候,曹濱也好,董彪也罷,并未生疑,但當他們過了關卡繼續前行的時候,這兄弟二人同時發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是遇到了什么大案了需要調動那么多的士兵?

  通過關卡后,繼續前行了十余里,曹濱終于意識到了,那些個士兵設下了關卡,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和董彪二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曹濱立刻反向推理,得出了紐約安良堂必有內奸的推斷。

  感覺到問題復雜了的曹濱隨即和董彪調換了座位,由董彪開車,而他則坐在了副駕的位置上,瞇起了雙眼,認真思考。

  五夜四天之后,曹濱和董彪二人先羅獵一步抵達了邁阿密。

  此時的曹濱,已然將所有的環節所有的疑點推算了個清楚,只是,那李西瀘躲在什么地方,曹濱董彪二人尚不能在短時間內打探清楚。

  金山軍警勾結的那幫人盜走那兩百噸煙土只是個偶然事件,因此可以推斷,出現在紐約安良堂中的那個內奸并不是這伙人所安插,那么,曹濱自然將矛頭指向了李西瀘。

  邁阿密是一個走私煙土的黃金通道,這一點,莫要說江湖幫派,就算是聯邦政府也是心知肚明。李西瀘偷走了紐約堂口的賬簿并卷走了五萬美元巨款,卻偏偏跑去了邁阿密,這只能說明,李西瀘一定跟邁阿密的某個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在邁阿密,幾乎所有的幫派都涉足了走私煙土的買賣。

  這就使得曹濱很自然地將金山軍警勾結的那伙人和李西瀘聯系在了一起。

  曹濱在打探那伙人的組成結構的同時也在打探那兩百噸煙土的下落,而卡爾斯托克頓則告訴他那批煙土已經運出了金山,如果,卡爾斯托克頓所言屬實的話,這批煙土只有可能是通過海路運出的金山。曹濱當時并不相信卡爾斯托克頓的這個判斷,因為兩百噸煙土可不是個小數目,若是沒安排好消化渠道的話,那么這批貨將會長時間在海上漂蕩著。而那伙人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打通往大清朝傾銷的渠道,故而,曹濱更相信的是這批貨仍舊被藏在了金山的某個地方。

  但有了李西瀘這條線就不一樣了。

  曹濱隨即便想到,那批貨很有可能如卡爾斯托克頓所說已經由海路運出了金山,而目的地,則是邁阿密。

  斷定了金山那伙人跟李西瀘必然有所關聯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容易推斷了。趙大明委派羅獵前往邁阿密捕捉李西瀘的消息走漏,李西瀘提前得到了堂口內奸傳給他的消息,他隨即將消息傳給了金山的那幫軍警,那些個軍警得到了消息后,便在路上設下了埋伏,只等著自己前來自投羅網,然而,霉運連連卻挽救了他和董彪,化妝成洋人的他們兩個輕而易舉地躲過了軍隊在半道上的截擊。

  再往下的推斷那就更簡單了。

  李西瀘既然知道了羅獵的底細,那么,在羅獵踏上邁阿密的土地之時,便一定會遭受到李西瀘的嚴密監視。并很有可能提前對羅獵下手,以他為誘餌引誘自己和董彪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如此看來,那李西瀘應該明白,羅獵并非是他最大的敵人。”裝扮成洋人的曹濱坐在車中對著靠在車頭抽著香煙的同樣裝扮成洋人的董彪說道:“他應該已經得到了金山那邊傳來的消息,截擊失敗,曹濱董彪二人可能已經抵達了邁阿密。”

  董彪抽著煙點頭應道:“李西瀘在紐約堂口呆了三年多,應該知道濱哥的厲害,所以,此時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敵人是應該是你。”

  曹濱道:“尤其是還有你跟在我身邊,那李西瀘只會更加坐立不安。”

  董彪彈飛了煙頭,笑了笑,道:“所以,他雖然很清楚羅少爺的底細,但還未動手,只因為他的目標是咱們兩個。”

  曹濱深吸了口氣,道:“李西瀘能在顧浩然的眼皮下蟄伏了整三年,說明此人很不簡單,如果我們現在就貿然跟羅獵這小子取得聯系的話,恐怕咱們三個就要立馬面臨一場血戰了。”

  董彪道:“話句話說,只要咱們兩個始終不露面,那么,無論羅獵做了些什么,總會是安全的,對嗎?”

  曹濱點了點頭,道:“李西瀘的手上就這么一個誘餌能對咱們起到作用,他當然要萬分珍惜。”

  董彪輕嘆一聲,道:“我倒是不擔心李西瀘,我擔心的是那些個墨西哥人,不知道李西瀘能不能做得了墨西哥人的主。”

  曹濱長出了口氣,道:“這一點無需擔心,李西瀘不會傻到一回來就將紐約堂口的賬簿交給墨西哥人,只要他掌握了賬簿,那么他在墨西哥人的面前就會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董彪跟著吁了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羅獵這小子在多玩一會吧,說不準,他玩著玩著,還就真能找出李西瀘來呢。”

  曹濱道:“我有種預感,李西瀘是不會讓羅獵玩太久的,他調動軍隊在半道上截擊咱們的目的沒有達到,此時一定是惴惴不安,所以,他一定會采取更為激進的辦法。”

  董彪哼笑道:“那咱們的羅大少爺可就有得罪受嘍!”

  曹濱笑道:“讓他多些磨煉也不是什么壞事。”

  羅獵果真沒讓董彪失望,在邁阿密只玩了一個半白天,便找到了李西瀘的老巢。而李西瀘的行為也沒能出乎了曹濱的預感,他果然沒能沉住氣,迫不及待地將羅獵捕獲在了手心。

  羅獵乘坐馬車前往那處別墅的路上,兩次遇到的車輛均是曹濱董彪二人所開,只是,這兩位老兄裝扮成了洋人,騙過了羅獵的眼睛,而且,身為老江湖,自然知道在連著兩次露面的時候需要將車子上的標記做上一些修改。

  一直在遠處觀察著羅獵的曹濱董彪二人自然不知道那羅獵是如何得知李西瀘的老巢地點的,但那三人闖進別墅后的情況表明了羅獵已然落入了李西瀘掌心的事實。

  在海邊公路的一僻靜之處,曹濱停下了車,點上了一根雪茄。

  董彪則到后排座上掀開了座位,拿出了那只裝著毛瑟98步槍的長條皮箱。

  “等一等,阿彪。”曹濱抽了口雪茄,將煙緩緩吐出,雙眸凝視著海面,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今夜動手是不是有些早了?”

  董彪道:“羅獵進去之后,別墅內燈亮了半個小時,從頭到尾沒發覺里面有什么動靜傳出來,這只能說明羅獵那小子很聰明,沒做無謂的抵抗,而此刻,那別墅的燈光全都熄滅了,羅獵那小子一定是被關了起來,所以這個時候動手,應該是最佳時刻,濱哥你怎么能說有些早了呢?”

  曹濱微微一笑,道:“在過來準備的路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停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又想到了些別的東西。阿彪,羅獵進屋之后,屋內的燈光亮了半個小時,這說明了什么呢?”

  董彪猛然一怔,下意識回道:“是啊,這說明了什么呢?”

  曹濱道:“羅獵在屋里跟李西瀘聊了半個小時。”

  董彪的兩道眉毛擰成了一坨,道:“那又能怎樣呢?”

  曹濱道:“他們聊了那么久,一定說了很多話,羅獵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恐怕早已經將李西瀘的話套了個差不多。所以,此刻他應該知道咱們兩個已經抵達了邁阿密。”

  董彪點了點頭,道:“那跟咱們早動手晚動手有什么關系呢?”

  曹濱道:“別墅中究竟藏了多少人多少條槍,我們一無所知,別墅中究竟是怎樣的建筑結構,我們也是一無所知,羅獵的身邊有沒有看守,看守的形式是怎樣,我們仍舊是一無所知。所以,此時攻進去,風險著實不小。”

  董彪嘆道:“那明天夜里咱們就能知道了嗎?”

  曹濱點頭應道:“有這個可能!”

  董彪鎖著雙眉思考了片刻,道:“你是說羅獵那小子能將信息給咱們傳遞出來?”

  曹濱再點了點頭,道:“有這個可能!”

  董彪吁了口氣,道:“別急,讓我想想,假如我就是那羅獵,能有什么辦法將信息傳遞出來呢?”

  曹濱笑道:“我勸你就別費那個心思了,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辦法,但我還是覺得羅獵那小子一定能想得到好辦法來。”

  董彪將長條皮箱放回了遠處,并蓋上了后座,回到了副駕的位子上,點了根香煙,道:“那就讓那小子多受一天的罪吧!只要他不像二十年前的你那樣一心求死,咱們兄弟二人就一定能滅了李西瀘并將他救出來。”

  曹濱瞥了眼董彪,面有慍色道:“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稍一頓,曹濱又道:“我可能錯怪羅獵了,他今晚的表現如此冷靜,跟我二十年前完全不一樣。”

  董彪撇嘴道:“可我看,卻還是一模一樣,二十年前的人,只要身邊有弟兄陪著,你也是相當的冷靜,只因為你并不想讓兄弟陪著你一塊去死。”

  曹濱笑了笑,道:“可羅獵身邊的那二人,能稱得上是他的兄弟嗎?”董彪剛想回話,卻被曹濱止住:“好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我剛才的這句話說錯了,我承認,我跟那羅獵一模一樣,隨便什么人,只要真心誠意地叫我一聲濱哥,我便會那他當兄弟。”

  董彪先是呵呵一笑,隨即又楞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濱哥,你說那紐約堂口的內奸究竟會是誰呢?大明他辦事不會那么毛糙,他一定會將消息封鎖在最小的范圍內,除了羅獵帶出來的那二人之外,還會有誰能提前得知羅獵要前往金山的準確消息呢?”

  曹濱笑道:“這一點并不重要!等你見到了羅獵那小子,他一定會告訴你答案的。”

  地下室中僅有一張光板床,上面沒褥沒席,更沒被子。

  好在邁阿密地處南部,雖已到了十一月份,但氣溫卻猶如紐約的初秋。

  羅獵沒跟秦剛顧霆客氣,直接躺在了光板床上。事實上,誰在那光板床上跟誰在地上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這一夜,說來也是奇怪,那秦剛居然一聲鼾聲都沒發出,而羅獵則一改失眠習慣,躺下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頭頂上的鋼板封蓋被掀開,金屬撞擊樓板的聲音吵醒了羅獵,揉著惺忪睡眼,沖著頭頂發了一通火后,羅獵翻了個身,想接著再睡。

  洞口處卻傳來了嘰里呱啦的墨西哥話,說話聲中,從洞口還放下了一張梯子。

  顧霆連忙向羅獵翻譯道:“羅獵哥哥,上面那人說,李西瀘想讓你上去陪他吃早餐。”

  羅獵仍舊躺著,回道:“你告訴他,讓李西瀘先把你倆的早餐送下來,我才會上去陪他。”

  顧霆用墨西哥話將羅獵的意思告訴了上面的人。

  沒多會,從洞口處便放下了一只竹籃,竹籃中有兩碗蔬菜湯,還有幾只面包以及兩碟黃油。“媽的,這叫什么早餐啊,你倆能吃得慣么?”羅獵見狀,不由得爆了粗口。

  秦剛道:“都成了階下囚了,那還講究這么多?能有口吃的喝的算是不錯了。”

  顧霆跟道:“羅獵哥哥,你也別要求太多了,墨西哥人哪會做什么吃的呀,小霆兒估計這些食物應該是他們省下來的呢。”

  羅獵道:“既然你們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再強求了,等咱們出去后,我請你倆吃大餐。”

  秦剛苦笑道:“咱們還有機會出去嗎?”

  羅獵聞得此言,一屁股坐在了光板床上,過了好一陣才嘆道:“濱哥彪哥一定是在路上出意外了,不然的話,夜里他倆就會動手。”

  顧霆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道:“那大明哥會派人來救咱們嗎?”

  羅獵忽地變了臉色,怒道:“趙大明他跟李西瀘是一伙的!要不是他,咱們會落到如此地步嗎?”一聲吼完,羅獵蹭蹭蹭踩著梯子爬了上去。

  一層的客廳中,十來個墨西哥男子正圍著餐桌吃早餐,顧霆說的沒錯,那些個墨西哥人吃的東西和送下去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羅獵沒看到坦莉雅的身影,只見到了李西瀘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擺放了兩碗粥和幾樣點心。“洗手間在哪?刷不了牙好歹也得漱漱口,再說了,我肚子里還憋著了一泡尿呢!”

  上完了洗手間,羅獵坐到了李西瀘的對面。李西瀘指了指剩下的一碗粥,道:“隨便吃些吧,肯定不如在紐約堂口做得好,說實話,墨西哥人真的很笨,廚房里總是搞得亂七八糟,做出來的飯菜簡直是難以下咽。”

  羅獵毫不客氣,端起粥碗三五下喝了個精光,在捏起了一塊點心塞進了嘴里,含混不清道:“這粥熬得也太欠火候了,還有這點心,要是放在堂口的話,只怕是會直接倒進垃圾桶中。”

  李西瀘已然吃完,此時點上了一根雪茄,噴了口煙后,道:“羅獵,你跟我說實話,你昨天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嗎?”

  羅獵再捏了塊點心塞進了口中,一邊嚼著一邊回道:“你說呢?”

  李西瀘道:“那一千八百噸的煙土是真的,可是,你出的那個勸說曹濱董彪的主意卻是想給他們兩個創造營救你的機會,對嗎?”

  羅獵咽下了口中的點心,道:“算你聰明!你可能不知道,彪哥手中有一桿毛瑟98步槍,精準度極高,而彪哥的槍法又是絕妙,一百米之外,指哪打哪,若是能騙得了你將我帶出室外的話,恐怕用不著濱哥動手,單是彪哥手中的那桿步槍,便可以將你們干個精光。”

  李西瀘點了點頭,道:“我相信,曹濱董彪能在混亂的西部屹立不倒,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可是,你為什么會告訴我這些話呢?你說出來了,那我還會上當么?”

  羅獵聳了聳肩,笑道:“我不說出來,你也不會上當,昨天晚上我就看出來了,我心里盤算的這些個小九九根本騙不了你。”

  李西瀘饒有興趣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呢?”

  羅獵道:“說不出來,也就是感覺,等我躺在了床上,再稍加分析,便驗證了我那感覺應該是對的。”

  李西瀘笑著問道:“稍加分析?我倒是很有興趣聽聽你的分析,能告訴我嗎?”

  羅獵道:“你在顧先生的眼皮下蟄伏了三年整,能騙得過顧先生的人可是不多,但你卻做到了,這說明你李西瀘的心智絕非一般。還有,你設下的這一整套計劃確實很精妙,若不是金山軍方的人出了點差池,沒能截住濱哥彪哥,恐怕現在你也沒必要跟我說話還請我吃早餐了,我羅獵可能在昨晚上就被你給扔進大海里喂鯊魚去了。所以,我的這點小把戲是不可能騙得了你的。”

  李西瀘點頭笑道:“分析的不錯。既然你騙不了我,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呢?”

  羅獵道:“我還是要奉勸你,不要幻想著將濱哥彪哥誘騙到你布下的這個陷阱中來,他們倆不是我,要比我厲害多了,而且,濱哥彪哥都是那種寧愿站著死也不愿跪著生的人,所以,當他們決定闖進來的時候,這幢別墅中必然會發生一場血戰。”

  李西瀘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是我可能會輸嘍?”

  羅獵道:“你輸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我知道,在這裝別墅中,你不光布下了那十幾名槍手,還為濱哥彪哥布下了機關。不過,我要說的是,即便你勝了,那也一定是慘勝。這十幾名槍手應該是你的核心力量吧,你肯定舍不得看到他們在一場血戰后全都死在濱哥彪哥的槍下,對嗎?”

  李西瀘道:“你說的很對,可是,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節,必要的犧牲如果是在所難免的話,那也只好坦然面對,你說對嗎?”

  羅獵道:“沒錯!在所難免下,只得犧牲。不過,什么才是在所難免呢?明明有機會可以不流血而達到目的,那能叫在所難免嗎?”

  李西瀘道:“當然不能。可是,曹濱董彪遲遲不肯露面,你的建議也無法傳遞給他,我又能如何避免掉這場血戰呢?”

  羅獵嘆了口氣,道:“是啊,昨晚上我躺在你款待我的那張光板床上就在想,濱哥彪哥他們都四十多歲了,大半輩子都過去了,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該輝煌的也輝煌了,拼死在了這兒,還能拖下十幾條人命給他們墊背,也值了。可我不值啊!我才二十一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還沒跟女人上過床,就這么死了,你說我得有多冤?還有,他們兩個能拉上十幾個墊背的,可我呢,到頭來一定是被你像是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給弄死,那得有多憋屈啊!”

  李西瀘微笑嘆道:“唉!誰說不是呢,正如你所言,這種結果,對誰都沒有好處。可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羅獵跟道:“辦法還是有的,就是怕你因為昨晚上我騙了你而不再相信我了。”

  曾經學過的讀心術在此時派上了大用場,羅獵從李西瀘的言語、肢體動作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中得以斷定,那李西瀘是一個自視甚高,善于用腦用計而不喜歡使用武力的人,因而,他從昨晚上開始,便給李西瀘挖了一連串的坑,到了今天,再坦然承認自己是為了欺騙李西瀘,從而在成功引起了李西瀘的興趣點的同時,還滿足了李西瀘的自負之心,那么,得到李西瀘最終的信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對李西瀘來說,他可是一位欺騙及隱藏的高手,不然的話,也不可能在顧浩然的眼皮子下蟄伏了三年之久并成功騙取了顧浩然的信任。因而,昨晚上羅獵使出的那些個小把戲是決然騙不過李西瀘的眼睛的。不過,羅獵說出的尚存一千八百噸貨物在曹濱手上的事實他還是信了,而且,被激發出了濃厚的興趣來。

  這才有了今天一早的共進早餐,李西瀘的目的在于想摧垮羅獵的心理防線,從而使得他能夠誠心誠意地跟自己配合起來。但沒想到,他還沒有發力,那羅獵的心理似乎就有了崩潰的跡象。

  李西瀘不動聲色,沉吟道:“沒有完全的信任,也沒有絕對的懷疑,信任和懷疑之間就像是個蹺蹺板,信任多了些,懷疑勢必就會減少些,反之亦然。所以啊,你不必擔心我是否還愿意相信你,你應該做的,是將你的想法說出來。”

  羅獵聳了下肩,撇了下嘴,道:“你所擔心的莫過于是將我帶出去后遭到了曹濱董彪不計后果的襲擊,從而浪費了你在這幢別墅中布下的陷阱。這樣好了,你呢,給我拿支筆和一些紙張來,我給濱哥彪哥寫封信,然后你將這封信貼在別墅門口。”

  羅獵接道:“如果濱哥彪哥來了邁阿密,他們一定會知道我已經被你關在了這兒,那么,那封信一定會被濱哥彪哥取走。看過信后,他倆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來,我不敢說,但我保證,這封信一定會寫的情真意切。當然,信寫好了之后,會交給你過目審查,你覺得沒問題了,再貼到門外去好了。”

  羅獵的這個建議和李西瀘的想法居然完全吻合。

  既然如此,那李西瀘也就無需在乎羅獵顯露出來的心理崩潰的跡象是真是假,他愿意寫這封信那就讓他寫好了,反正寫過之后,滿意不滿意,能不能張貼出去,還是由他李西瀘說了算。“來人啊,拿筆和紙來!”李西瀘下完命令后才意識到自己手中的雪茄已經燃出了好長一截的灰燼。

  拿到了筆和紙,羅獵道:“寫信容易,但要是想寫出一封情真意切能打動別人的信來,卻是相當不容易。我沒怎么讀過書,來美利堅合眾國之后,大多數時間都耗費在了馬戲團,所以啊,這封信對我來說可是一件不簡單的任務。我回去先打打腹稿,最終能寫成什么樣,可能最關鍵的一點還在于午餐時能吃到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嗎?”

  李西瀘笑著應道:“中午我會親自下廚,為你們做一餐正宗的中餐。”

  羅獵呵呵一笑,沖著李西瀘豎起了大拇指。

  回到了地下室,顧霆看到了羅獵手中的紙和筆,不解問道:“羅獵哥哥,你拿來紙筆是要給誰寫信嗎?羅獵哥哥,你不能屈從李西瀘啊,不然的話,你在安良堂中可就要英明掃地了啊!”

  羅獵苦笑道:“但若是不屈從于他,那咱們三個便只能是英年早逝了。”

  顧霆不甘心道:“即便是死在這兒,那也比被人指著后脊梁骨痛罵要好吧?”

  羅獵依舊是一副苦笑模樣,回道:“要是真死了,別人再怎么稱贊你,你也聽不到,不是嗎?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小霆兒,你比我還小個五六歲,怎么能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你想啊,你若是死在了這兒,你的父母得有多傷心啊?你忍心看到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種凄切嗎?”

  顧霆一時無語。

  但一旁的秦剛卻嚷道:“人活一口氣,樹爭一塊皮,羅獵,咱可能是看錯你了。”

  羅獵嘆道:“我也想活出一口氣爭得一塊皮,可是,如果用死亡來做為代價的話,那就要考慮值不值得的問題了。我很小的時候便沒有了父親,七歲那年又失去了母親,是爺爺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又變賣了家產送我來美利堅讀書,只盼著我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可是,來到美利堅之后,我卻在馬戲團中廝混了五年,隨后又淪落江湖,我已經很對不住我爺爺的殷切期盼了,若是不能活著回去的話,我又有何臉面去見我九泉之下的父親母親呢?”羅獵的語速極為緩慢,口吻極為沉重,那秦剛聽了,也是一時無語。

  便在這時,頭頂的洞口傳來了人的說話聲。

  顧霆翻譯道:“李西瀘擔心我們兩個會影響到你寫信,所以要將我們倆另行關押。”

  羅獵似乎仍舊沉浸于自己剛才的話語中,頗為消極地應道:“那你們就上去唄!”

  顧霆先行了一步,率先登上了梯子,秦剛隨后跟上,在踏上梯子的一刻,扭過頭來,對羅獵道:“咱勸你還是在好好想想,世上沒有回頭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羅獵翻了翻眼皮,回敬道:“是啊,你也好好想想,人死不能復生,一旦沖動,便再無未來。”

  李西瀘沒有食言,中午時分,親自下廚做了四菜一湯出來,并差人去叫羅獵。

  沒有了顧霆做翻譯,李西瀘差來的手下說的英語又非常生硬蹩腳,羅獵費了老鼻子勁才弄懂了那人的意思,卻直接拒絕了李西瀘的好意:“你跟他說,我懶得爬上爬下的,讓他把做好的飯菜送下來就好了。”

  李西瀘為了達到目的,對羅獵的無禮采取了大度處理,令人按照羅獵的意思,將四菜一湯連同一碗白米飯送到了地下室。

  羅獵也沒有食言,在顧霆和秦剛離開地下室后,他便認真地打起了腹稿,待這會子吃飽喝足了之后,他立刻在光板床上鋪開了紙張,唰唰唰,寫出了一封洋洋灑灑上千字的信來。信中只字未有提及關于李西瀘及這幢別墅的秘密,只是交代了自己身陷囹圄命懸一線的事實,其他內容便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說曹濱董彪不要跟李西瀘開戰,最好能坐下來談一談,也不必插手人家堂口的事務,悶頭發自己的大財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最后還說了下那一千八百噸的煙土,羅獵在信中勸說道:“燒了也就白燒了,只會污染空氣,不如把它給賣了,反正這批貨也不會被運回到大清朝。”

  李西瀘反復審閱,終未探究出有何不妥之處,于是便令手下將此信拿到了別墅外面,張貼在了鐵柵欄的大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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