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文望著那女尸,看到她蒼白的面孔上仍然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沒來由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喃喃道:“古怪得很,還是不要靠近她。”
羅獵回望遠處的顏天心,顏天心恰巧也正向他看來,兩人同時笑了笑,然后緩緩走向對方。雖然近在咫尺,可是卻突然感覺到疏離了許多,應當是所處環境的緣故,回想起他們從凌天堡一路走來的艱辛恍如隔世。
顏天心的目光落在羅獵骨折的左臂上,輕聲道:“傷勢如何?”
“估計回去要休養幾個月了。”
顏天心道:“回黃浦?”
羅獵點了點頭,葉青虹交給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兩枚七寶避風符全都找到,對葉青虹對穆三爺都算是有了交代,和他們的恩怨也可畫上一個句號。雖然羅獵心中對葉青虹的事情有些好奇,可是他并不想繼續參予其中,葉青虹雖然年輕可是心機深沉,從未對自己坦誠相告,更何況她的背景太過復雜,還不知涉及到怎樣的驚天陰謀,至于穆三爺更是他招惹不起的江湖梟雄,明智的做法最好是選擇敬而遠之。
顏天心的美眸中流露出些許不舍,可是稍閃即逝,她清楚自己的使命,感情對她而言并不是生命中的必須,而眼前的羅獵豁達灑脫,他絕不是一個安守本分的人。
羅獵道:“你有什么打算?”連云寨已經毀于這場火山爆發,顏天心和她的這些族人失去了家園,她所面臨的一切比自己更加困難。
顏天心道:“我準備去寧夏!”
“寧夏?”雖然已經做好了分離的心理準備,可聽到顏天心未來的去向仍然感到驚奇。
顏天心補充道:“我叔叔在那邊,蒼白山四面埋伏,處處危機,我必須保證這些族人的安全。”
羅獵點了點頭,望著顏天心憔悴的俏臉,內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愛憐,顏天心堅強而獨立,她孱弱的肩頭肩負著沉重的使命。
“一路平安!”簡單的一句話包含著太多的關切和祝福。
顏天心的鼻子居然感到有些酸澀,還好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緒,在族人面前,她永遠要呈現出自己最為堅強的一面,微笑道:“你也一樣。”
說完她轉身向自己的隊伍走去,毅然決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留戀。并非沒有留戀,而是將留戀深藏在心頭,理智和情感或許會讓顏天心感到迷惘,可是如果再加上責任,她就會知道自己現在的選擇,喜歡一個人未必要跟他日夜相守,顏天心相信在羅獵不羈的內心中一定擁有自己的位置,而這對她已經足夠了。
羅獵靜靜望著顏天心的背影,一直追隨著她走向遠方,他欣賞顏天心的灑脫,而她的這份灑脫給他們此前生死與共的經歷暫時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留下滿滿的美好的回憶,讓他回味無窮。肩膀被人從后方撞了一下,肋骨的傷痛又被觸及,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沒有回頭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麻雀意味深長道:“別看了,人家已經走了。”
羅獵道:“眼睛長我自己身上,你管得可真寬!”
麻雀哼了一聲,正想反唇相譏,卻看到卓一手帶著人過來,用毛毯將那具女尸小心包裹了抬走。心中不覺有些奇怪,好奇道:“他們要帶著這具尸體走?”
羅獵雖然也感到好奇,可是并沒有走過去詢問究竟,畢竟這是連云寨內部的事情,涉及到族中秘密,就算顏天心也不會輕易開口,更何況其他人。
卓一手將龍玉公主遺體安頓好之后,也來向羅獵等人道別,他提醒羅獵道:“紅巖口外有南滿軍閥徐北山的伏兵,你們最好轉向東南,從那里離開蒼白山。”
羅獵向卓一手道謝。
卓一手笑道:“不必客氣,相信以后咱們還有相見之日!”他又向方克文道:“藥方我給你寫好了,你只需按照我的藥方定時服用藥物,最遲三個月后,體內的毒素就會完全清理干凈,性命應當無礙。”
“多謝卓先生,以后如有機會,請來津門找我,克文必盡地主之誼。”方克文對這位蒙古大夫也是滿懷感激。
卓一手道:“有件事你還需記住,三個月后,無論狀況如何,你都要去北平復診一次,藥方后面有具體的地址。”他又向羅獵道:“北平西郊火神廟有家回春堂,回春堂的掌柜吳杰是我的好朋友,我會將我們的下落寫信告知與他,你可通過他和我們聯絡。”
羅獵微笑點頭,卓一手果然想得周到,不過這件事或許出自于顏天心的安排,等到自己將手上的事情解決之后,必然前往和伊人相會。
羅獵一行六人和連云寨的人馬就此分別,和他們一起離開的還有楊家屯的那些老人。他們聽從了卓一手的建議,繞過紅巖口,取道東南,前往白山去那里和先行抵達等候的張長弓、瞎子、周曉蝶會合。
尊重方克文的請求,羅獵并未向其他人透露方克文的本來身份,在他們抵達白山之前,陸威霖就選擇悄然離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要帶著那顆費勁千辛萬苦得來的七寶避風塔符去找葉青虹復命。張長弓和鐵娃決定暫時留在白山,負責安頓那些楊家屯幸存的老人。
至于瞎子他決定盡快返回黃浦去探望他的外婆,他勸說周曉蝶同行,畢竟黃浦那邊有不少的洋人醫院,興許能夠幫助周曉蝶治好她的眼睛,再說周曉蝶的特殊身份決定她留在滿洲并不安全,還是盡快遠離為好。
羅獵并沒有選擇和瞎子一起回去,一是因為他答應了方克文,要陪同方克文一起返回津門,二來他有種預感,總覺得回到黃浦還會有許多事情糾纏不清,不如借著前往津門的機會將身邊的事情放一放,也剛好可以休養身體。阿諾是個四海為家的流浪漢,本想隨同瞎子一起去黃浦,可看到瞎子對周曉蝶如同蜜蜂見到了花朵的感覺,也不想跟著當大號燈泡,于是改變了主意,決定和羅獵一起護送方克文前往津門。
真正讓羅獵感到奇怪的卻是麻雀,在抵達白山的當晚,麻雀也像陸威霖一樣選擇了不辭而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相信麻雀也一定有事瞞著自己,羅獵對此非常理解,其實麻雀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方克文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被她父親麻博軒所害,縱然方克文不會選擇父債子償,可是心中難免會感到不舒服。
卓一手的膏藥非常有效,短短的一個月,羅獵的左臂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當然這和他本身身體素質過硬,還有這次的骨傷并不重也有著一定的關系,應當只是比較輕微的青枝骨折。
走出津門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正月十五,車站始建于光緒十二年,一九零零年六月八國聯軍進攻津門,發生了歷史上有名的庚子事變,在義和團反清滅洋的運動中,火車站毀于戰火,現如今的火車站經過復建,被歐洲湯姆森公司控制。這也是如今中華的普遍狀況,鐵路的路權大都不在政府的手中,多半都為洋人所控制。
津門的正月還處在寒冷之中,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雪,雪層雖然很薄可是白得耀眼。
走下火車之后,羅獵和阿諾不約而同戴上了墨鏡,方克文雖然沒有戴墨鏡,可是卻用氈帽將自己的面孔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這樣的季節,來往的行人中不乏有這樣的裝扮,所以方克文并沒有引起外人的注目,他身穿灰色長衫,手拄文明棍,小心翼翼地來到月臺上,內心中卻又開始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