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輕拂著衣袍上的塵土,緩步走上正堂,轉身坐下,斜倚著太師椅,一手托著額頭,一手拿著一串念珠輕輕的搭在扶手上,慢慢撥動。
堂下供奉院王迎新,領著四名六品供奉畢恭畢敬的垂手而立。
“別站著了,都坐吧!”
張楚平聲道。
“謝盟主。”
堂下五人恭恭敬敬的長揖到底。
氣海為大豪。
尊嚴需要伸張。
理念需要貫徹。
但張楚,是他們必須要奉上尊敬的存在。
因為無論是實力。
還是戰績、影響力。
以及對江湖的貢獻。
他們在張楚的面前,都太過渺小。
在玄北江湖。
他們或許都是小巨人。
但張楚。
是山岳……
哪怕他們之中最年輕的,都比張楚年長了將近一輪。
“老王啊,那頭老虎找到了嗎?”
張楚平和的輕聲問道。
他還是來了安田縣。
而不是回轉太平關,迎接可能會到來的大戰。
他是玄北江湖的山岳。
也有山岳的覺悟。
天行盟。
雖仍是他需要打起精神應對的對手。
但已經不足以再令他草木皆兵,疲于奔命。
酒要一口一口喝。
事情也總得一件一件做。
“稟盟主,屬下只能確定那頭孽畜的大概位置。”
王迎興本能的站起來,繃直了身軀抱拳道。
“坐下說。”
張楚虛按了按,輕輕的笑道。
“是,謝盟主。”
見他露出了笑意,王迎興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正堂內沉凝似水的氣氛,也登時一松,其余四人緊繃的身軀,也都慢慢松弛了下來。
王迎興:“稟盟主,我等抵達后安田縣后,就封鎖了那頭白虎出沒的那片山林附近的所有路徑,放著周圍的山民進山,也放著這頭畜牲逃離。”
張楚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之后屬下也進入那片山林查探過,但沒找到那頭畜牲,只找到一些猛獸啃食剩下的新鮮骨肉碎末,料想,那頭畜牲定然還在那片山林之內。”
說完,王迎興再次抱拳拱手。
張楚點了點頭,輕輕揮手道:“那就下去準備吧,明早你們隨我進山,找到那頭畜牲,宰了它。”
一頭老虎而已。
不需要作太多布置。
找到它。
砍死它。
就這么簡單。
堂下五人聞言,心頭具是一喜,連忙道:“是,盟主。”
他們知道,盟主這是有意指點他們的武功。
因為以張楚今時今日的實力。
他既決定親自出手了 那他們,就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張楚打得過。
輪不上他們出手。
張楚打不過。
他們一起A上去也只能是送死。
事實也是如此。
張楚帶著他們,特的確是想借機指點指點他們的武功。
當然。
這也是他這個北平盟盟主,出行必須要具備的排場。
總不能,是個人是個狗都要他這個北平盟盟主親自出手吧?
那不是憑白的拉低了他們北平盟的逼格嗎?
事實上,到了張楚現在的位子。
已經不再是他自己想不想講究排場的問題了。
而是北平盟需不需要他講究排場的問題了。
很顯然。
張楚作為北平盟的招牌和頂梁柱。
北平盟還需要他講究排場。
他的排場越大,活得越滋潤。
北平盟的人就越是踏實,越是安心。
旁人就越會忌他們北平盟三分。
這就好比很多做大生意的老板。
哪怕生意都快垮架了。
不到倒的那一天。
出入還得香車美人的繃著。
因為只有這樣。
合伙人才會覺得你還有實力,不會撤資跑路。
底下人才會覺得你還實力,還能盡心竭力的跟著你干。
五大供奉起身長揖,就要告退。
就在這時。
一身風塵還未來得及打理的大劉,在門外揖手道:“啟稟盟主,安田縣縣令汪大人,攜縣尉縣丞,在外求見。”
張楚偏了偏頭,輕聲道:“老王、季安。”
王迎興和另一名面容敦厚的中年供奉聞聲,齊齊上前一步:“屬下在。”
張楚:“老王你代我去見見這位汪大人,順道給這位汪大人送上點孝敬。”
“季安組織安平縣香堂的人手和物資,出面修橋鋪路、捐糧施粥……多用點心。”
二人不敢有疑問,連忙長揖首:“尊令。”
張楚揮手:“下去吧。”
“屬下告退。”
五位供奉行過禮后,魚貫退出正堂。
張楚斜倚再太師椅上,垂目慢慢波動念珠。
規矩。
在大多是時候,都是立給底層人,在上位者面前,就是一個屁。
但也有極少數規矩,對底層人很寬和,對上位者卻十分的嚴苛。
比如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這個規矩。
當初張楚層次還很低的時候,沒覺得這個規矩有多大的管束力。
等他的層次漸漸升高,他越來越體會到了這個規矩的威懾力。
江湖和朝堂。
真的是九州大地上兩條涇渭分明的平行線。
除非有外人要搶奪九州大地,不然這兩條平行線,不會有相交的那一天。
有名有姓兒、有頭有臉的人,誰敢壞這個規矩。
九州雖大,卻也不會再有他的立錐之地!
就比如王真一。
他拋棄江湖人的身份,加入朝廷,為朝廷效力。
這事兒除了王真一的仇家,誰都沒意見。
畢竟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但他若再行江湖事。
第一個要他死的。
就是昔年支持過他的西涼飛天宗師。
甚至,燕西北三州江湖的所有飛天宗師,都會聯合出手,取他性命。
燕西北不分家。
一個壞了規矩的飛天活著。
壞的是燕西北三州江湖的根基。
打得是燕西北三州江湖所有飛天的臉面。
張楚是玄北武林盟主。
是玄北江湖的臉面。
需要更加的謹言慎行。
不多時。
洗漱一番后的紅云,捧著一盞熱茶輕手輕腳的走進正堂。
張楚接過茶盞,輕聲問道:“家里有消息了嗎?”
他們急著趕路,太平關的消息只能先傳到安田縣,等待紅云抵達后接手。
紅云輕輕點頭:“大長老得手,已經在回轉太平關的路上,不日就將抵達。”
“西涼州那邊的人,核實過嗎?”
張楚輕聲問道。
紅云搖頭:“還沒來得及,不過那二人的首級在大長老之手,待他抵達太平關,我們立刻就會勘驗。”
張楚凝眉:“謝君行取了他們的首級?”
紅云點頭,給了張楚一個肯定的答復。
江湖恩怨,生生死死平常事爾。
但取人首級,味道就變了……
那是羞辱。
得不死不休。
就好比當年,蕭近山如果沒割走梁重霄的頭顱。
張楚也不會追到封狼郡去弄死他。
張楚還沒自大到,認為他自己就是這世界上唯一有血性的人。
“麻煩。”
張楚淡淡的道了一句。
燕驚鴻是燕長青的獨子。
謝君行殺了燕驚鴻,北平盟和燕長青之間,本就已是不死不休。
張楚有這個心理準備。
但那個方良,只是白橫的衣缽弟子。
當然。
衣缽弟子很重要,很親近。
但張楚不覺得他白橫,會為了一個衣缽弟子,來和北平盟死磕。
現在,白橫可能會了。
一個不計代價的燕長青。
還撬不動天行盟。
但如果再加上一個不計代價的白橫。
很可能就撬得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