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張楚早早的就起身焚香沐浴。
而后換上一身清凈、寬松的白袍,捧著漆盒走進位于張府最深處的閉關石室。
打開漆盒。
打開鑄鐵盒。
肉眼可見的淡紅色的熱流自鑄鐵盒中涌出,頃刻間便將不甚寬敞的密閉石室炙烤得如炎炎夏日。
張楚瞧著鑄鐵盒中那么秤砣狀的黑色物體,心頭“嘖嘖”稱奇。
這枚地火之中落入他手中,少說也有半個月了。
雖說保存得很是小心,未讓盒中火種見著風雪,可也未刻意的去給盒中的火種補充熱力……鬼大爺知道這種稀罕的玩意挑不挑食,胡亂補充熱力,會不會影響到它本身的品質?
但如今他打開鑄鐵盒,這枚火種的狀態還和他初次打開時一模一樣,溫度竟未有明顯下降!
如果再算上從錦天府到太平鎮的距離。
也即是說這么火種已經從火焰中取出來超過二十天了!
在沒有任何燃料的支援下保存二十天,還能維持幾乎恒定般的恐怖高溫。
這明顯不科學!
“莫非,所謂的火種,其實是一種類似于太陽的核聚變物體?”
張楚捏著下巴,試圖用自己貧瘠的物理知識去給這種神奇的物體下一個定義。
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大離不是地球。
甚至在不在銀河系內都不一定。
用地球的科學觀來解析大離的一切,怎么看都是一件非常愚蠢且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大離又不會有人給他頒發諾貝爾物理學獎。
張楚暗自吐槽著,一掌拍在鑄鐵盒上。
雄渾的化勁澎湃涌出,厚實的鑄鐵盒子頓時碎裂無數塊,散落一地,而且并未觸碰到盒子里地火之種。
好似秤砣一般的黑色地火之種,終于完全裸露在外。
烏黑得反光。
張楚湊近了仔細打量,才發現這枚地火之種,有點像是熔巖冷卻后形成的黑曜石。
他收回目光,雙手環繞火種虛抱,心念一動,雙手掌心之中便噴出是絲絲縷縷的血氣,迅速涌入地火之種內。
驚異的一幕發生了!
他的血氣一進入地火之種內,前一秒還烏黑烏黑的地火之種,竟然一下子就像燒紅的炭火一樣,亮了起來!
張楚沒料到這種變化,心一慌,就撤回了血氣。
這一撤,他立馬就感覺到一股火燒火燎之感,從他雙手掌心沿著雙臂向他體內翻涌。
不過越往上走,這股火燒火燎之感便越淡。
還未到胸膛,便徹底煙消云散了。
張楚并未失了分寸。
他沉下心感知自己的血氣,發現血氣中的火氣,有一絲絲增強。
很細微。
如果不仔細感知,幾乎感知不到!
“這就是煉化火種的抽絲法?”
張楚糾結著眉頭,總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太對,但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是哪兒不對。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師父的重要性了。
如果張楚的師父還在,這個時候他就可以找師父解惑。
而一個合格且夠資格做他師父的人,也必然能解決他心頭的困惑。
或許是三兩句話的點撥。
或許是親自上手演示一番。
所謂真傳,傳的其實往往就是一句話。
但那一句話,點破的卻是一層窗戶紙。
破了那層窗戶紙,就能登堂入室,再上一層樓。
捅不破那層窗戶紙,就只能原地踏步,得其門而不入。
可惜梁無鋒死得早……
張楚左思右想好半晌,也沒想明白是哪兒不對。
是啊,他的血氣里本身就有火氣,吸納新的火氣進入體內,可不是就會變得更加熾烈嗎?
沒毛病啊!
張楚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想劈叉了,就打坐入定調整心態。
待心緒平復下來之后,他繼續以“抽絲法”,以自身血氣一點一點的將地火之種中的火氣抽出來,納入自身血氣運轉之中。
太平會總舵大堂之內。
烏潛淵坐在鑄鐵大椅上,身前的云紋長案上整整齊齊的摞著好幾摞文書。
堂下,騾子、孫四、張猛、荊舞陽四大堂主,分居左右,低眉抬眼間,一個個微妙的眼神在來回的傳遞。
“青木鎮青木分舵與嘉峪縣嘉峪分舵相距太近,完全沒有另開一舵的必要,即日就地裁撤,總舵元老召回,分舵幫眾并入嘉峪分舵!”
堂上的烏潛淵,頭也不抬的道了一句,末了抓起一本文書,就擲于堂下。
“啪。”
厚厚的文書重重落在光潔的地面上,略有些悶沉的拍打聲在空曠的大堂內顯得份外的響亮。
堂下四人,無不是眼皮猛地一跳。
脾氣越來越像他大哥的孫四兒,身軀繃得緊緊的,一口鋼牙咬得“鏗鏗”作響,額頭上一根根小拇指粗的青筋在不斷的起伏,坐下交椅的扶手,更是早已被他捏成了粉末。
他在拼命的克制。
拼命的忍耐。
烏潛淵并不足以讓他這般忍耐。
哪怕烏潛淵手下還有比他更強的人,也鎮不住他。
他二十出頭就跟著他大哥在街頭砍人,要是怕死惜命,他也活不到現在,也坐不上紅花堂堂主的位子。
他會這般克制,這般忍耐。
是因大劉抱著那把他們所有人都認得的驚云刀,立在鑄鐵大椅下的臺階一側。
個中含義,他們心知肚明。
“偌大的青葉堂,管理這么點產業竟然就養了兩百多個賬房先生?”
“張堂主,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只能留下五十名最好的賬房先生,其余人盡數給我遣散,他們所掌控的產業收歸堂口,我會盡快安排人員過來接手!”
“啪。”
又是一本文書扔到了堂中。
張猛眼皮子猛地一跳。
嘴皮子輕輕巧巧的上下一碰,就裁掉我一大半賬房先生?
你知道我培養這些賬房先生有多艱難嗎,你張口就裁掉一大半?
那以后再要查賬,怎么辦?
還有,那么多生意,都是我領著人一點一點做起來的,你說拿走就拿走?問過幫主了嗎?
但大劉杵在臺階上,張猛心頭就算是再急,他也不敢公然反駁烏潛淵,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騾子。
騾子眼觀鼻、鼻觀心。
你別看我啊!
這事兒是幫主親自開口招呼的,我也不敢插話啊!
“紅花堂攏共才七千六百四十二人,不滿十八歲與已滿四十歲的竟然占據了三成?”
“未滿十八歲的,集中到三川堂,作為后備人才,教文習武。”
“已滿四十歲的,發放一個月的例錢,就地遣散!”
然而這一次,還沒等他將文書甩出來,堂下的孫四兒已經“蹭”的一聲從從座椅上彈了起來。
他孫四兒可不是張猛那種軟蛋,想欺負他?
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
他咬牙切齒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俺紅花堂的弟兄,都是跟隨俺們幫主北上砍過北蠻人的熱血男兒,你憑什么遣散他們?問過他們答不答應嗎?問過他們手里的刀子答不答應嗎?”
見孫四兒終于翻臉了,堂內的張猛、荊舞陽,包括臺階上的大劉,都本能的望向騾子。
騾子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埋首文書中的烏潛淵終于抬起頭來了。
他一臉思索的沉吟了一會兒,出乎堂下五人預料之外的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是我的疏忽,殺過北蠻人的好漢子,的確不能像抹布一樣,用完就扔……這樣,我瞧守衛鎮門的血虎營已經不剩多少人,經常都是守衛總舵的弟兄們在鎮門內外幫忙,即日起,將紅花堂所有四十歲以上的弟兄統統調入血虎營,協同守衛鎮門,權當給他們找份糊口的活計,供他們養老。”
孫四兒咬著的牙松開了,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蓄勢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有點難受。
”咳咳。“
騾子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終于開口了,語氣不緊不慢:“烏公子有所不知,把守鎮門的血虎營,至今還是鎮北軍那邊登記造冊的后備衛所,老焦他們,都是正兒八斤的鎮北軍行伍,若哪天鎮北軍想其他們這些殘兵老將來,一紙調令就能調他們背上……要將紅花堂的老弟兄們并入血虎營,委實不妥。”
呵呵呵呵……
我聽我大哥的。
不跟你唱反調。
但我拆你臺可以吧?
烏潛淵撇了某個滿肚子壞水兒的笑面虎一眼,用同樣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不礙事,不能直接調入血虎營,那就在血虎營之下再成了一個堂口聽焦山他們指揮就好,名字無論是叫城衛軍,亦或者你大哥提起過的城管,都沒問題。“
這個辦法很妥帖。
騾子也不強行在雞蛋里挑骨頭,索性直接點頭道:“全憑烏公子做主。”
做主?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